手中的信被接走,掌柜悄悄抬眼。少女换了身深色圓领袍,身形纤瘦,束发戴冠,刻意涂黑了眉眼,添了几分英气,看上去像个俏丽的小公子。
掌柜想了想,揣测道:“姑娘是在躲人吗?”
前几年过来
,似乎都是以罗裙示人,从未如此掩人耳目。
宋蘿“嗯”了声,靠在窗邊打开密信:“有个尾巴跟着,暂时甩掉了,待会还得劳烦您帮我准备辆馬车。”
掌柜忙应声:“已按姑娘的意思,吩咐下去准备了。”
微凉的风从窗外灌进来,吹起泛黄的信纸一角,崔瑉的字迹层层叠叠,映入眼帘。
“卿卿:
见字如面,吾又想你了。幼妹一切安好,今日多学会了两个字,待你回来写与你看,她也很想你。
汴州山上流匪众多,卿卿小心,再过半月,长安一名贵女从官道经过,你帮我殺了她,伪作流匪动手,事成后速回长安,大计将成,愿与卿共赏之。
多謝阿蘿,多謝卿卿,我和幼妹在长安等你。”
这封信,笔画勾连,缠绵悱恻。
若只看开头与结尾,堪称一封情意绵绵的家信。
宋萝想了想:“取纸笔来,我要回信。”
掌柜将宣纸至桌上展开,递上细细的毛笔,研墨。
她迅速写下几行字,捏起纸张,到窗邊晾了晾。日光照亮側臉,她栗色眼眸低垂,望着楼下的街景出神。
在汴州遇见崔瑉,他将她帶来的第一个地方,便是扬州。
除却训练的半年,她在这里的崔府待了一年有余,搭起情报网,暗殺、谋策,填满她那时的日子。
掌柜小心问道:“姑娘来的比大人预计的要晚了几天,可是遇见了什么麻烦?”
墨迹晾干,宋萝叠好,装入信封,眼前闪过青年那张漂亮的面孔,说:“大麻烦。以你的名义给大人传密信,就说沈洵舟还活着,正水路前往汴州。”
这个季节,扬州多梅雨。
晴朗的日光被乌云笼罩,天色阴下来,吹起剧烈的风,窗外时亮时暗,隐隐響起闷雷声。
要下雨了。
馬车被驾驶着出城,浅黄色的车帘晃动,撩起一角,露出素白的手腕,隨后少女明媚的臉探出,左右看了圈。
她低声嘱咐:“大哥,走小路,那邊有个土地庙,可以避避雨。”
车夫是个魁梧的男人,握着缰绳,偏头看了看这扮男装的少女,想到给的满满当当的一袋银子,心想,这莫不是哪个大户人家的千金偷溜出来的吧。
宋萝额上的碎发被吹得翘起,差点迷了眼,见车夫拐进小路,放下车帘,缩回去,揉了揉吹僵的臉。
车夫雄厚的声音隔着帘子传过来:“放心吧妹子,我驾了十几年的车了,这路我熟的很啊!”
馬车剧烈震了震,前方的馬嘶鸣一声,骤然停住,极重的闷響墜入地面,车轮陷进泥土,原地滚了两圈。
宋萝眼前发晃,扣住马车侧边的花纹,堪堪稳住。
带着黑革手套的手指掀开车帘,少年略白的臉颊露出,眼眸望着她,有些不知所措:“阿萝”
宿五。
追上来了。
车夫倒在地上,双眼紧闭,不省人事。
宋萝神情沉静,手绕到腰后,触碰坚硬的匕首:“小五,水路上的那些船只,有许多是流匪,你来追我,不用保护大人了?”
宿五抿了抿唇,从衣裳里掏啊掏。
她心跳飞快,盯着他,掌心握住匕首的刀柄。真要动起手,她打不过他,可也不能被他抓回去。
一个眼熟小巧的弩弓被他递过来。
宿五眉间显出些迷茫,纠结地皱了下,问:“那日,是你的,还给你。”
是那天晚上刺殺李维川落下的弩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