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就該死在这一夜。
是他活着,毁掉了阿娘的忠烈赴死,毁掉了沈家的满门清白。
早就应该下黄泉,给阿娘、阿爹、老师……们赔罪的。
少女坐在他腰上,像暖呼呼的云,将伤疤熨得发烫。
他仿若被分割成了两半,一半正滴着血被穿在树干上,一半握着这块云,拽着坠落。
耳边呼呼风声。
窗户叮啷撞响,“轰隆”雷声炸开,白光代替月光涌进来,吹开床帐。
沈洵舟面頰雪白,眼睫漆黑,濕漉漉地亮起来,半阖地望着
她,眸光显出奇异的空茫:“我若不救你,你也早就死了,我们就该是……入地府的一对……”
到这里,他停住了。
一对什么呢?
夫妻?可是她不願嫁他,次次要逃,连给过的真心也变得如此之快。
“……”
沈洵舟抿住唇,不说了。
宋蘿无言:谁要和他一起入地府?!她还想好好活着呢!
不过他到底是救了她一命,用另只手摸到他腹上,轻撫,掌心下的蠱蟲安静下来,她闷闷道:“那你要死在床上吗?我可没法给你收尸。”
尖锐的痛在她抚摸下竟散去了些。青年睁着黑润润的眸子,他还抓着她,脸颊贴在她手心,神智逐渐清醒过来,却没动。
仿佛贪恋着这一点暖。
盯着她看了半晌,他才壓低声音,阴森森地威胁:“用不着你收尸,你该想想你怎样做,才能不给你阿娘收尸。”
宋蘿用力推开他的脸,正要起身,他攥住她手腕,翻身反壓,从身前緊緊抱住她。
“睡吧。”
她腦袋埋在他胸口,心里冒起了火,为自己的心軟后悔:等眼睛好了她定要捅他一刀解恨!
夜晚白日对她来说已经无从分辨,微涼的风拂过床帐,触到后颈,混着温热的呼吸。
宋蘿似乎睡了一会,还是一晚上?分不清了,但是姿势没有变,她仍在他怀里,修长的指骨挤入她指间,十指相扣。
有些热。
她动了动,沈洵舟森凉的嗓音滚在耳边:“我不明白,为什么你总要在意其他人呢?”
仿佛毒蛇吐出蛇信子,两片唇瓣抵住她裸露的脖颈。
“你阿娘要殺你,你这算什么?以德報怨,既然你如此仁慈,你该向我報恩。”
宋萝不太清楚他又发什么疯,将腦袋从他胸前拔出来,仰起脸,落在她面上的热息骤顿。
她看不见,自然也看不到他离她有多近。
鼻尖几乎相抵,唇只隔了一寸,潮湿的雨汽淌入,雨珠砸落院外的树叶,屋顶,窗台,淅淅沥沥。
沈洵舟睁着黑幽幽的眸子,眼底映着她饱满圆润的唇珠,轻轻上抬,牵连起藕丝般的银线,濡红的舌尖吐露出了一点,像是剥皮的桃肉。
有些渴。
她呼吸平稳,稳稳入睡,他毫无睡意,脑中掠过片片场景,都是她。
陆仁堂里为他治伤,塞进嘴里的糖葫芦,咬破糖衣,很酸。骗他止痛的黄凤仙,药汁混着水,很苦。再然后给他的栗子干,浸过糖渍,甜得发腻。
喝醉后落在唇上的吻,带着酒意的甜。
他伸手捧住少女的脸颊,眼睛轻轻一眨。
不願意嫁给我,又为什么对我这样好?
既已要利用我,为何丢弃我?我就这样不值么
恨意漫上来。连带着碍住她,她想救的那些人她阿娘、她妹妹,他都想要全部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