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役震动郡中,豪强皆知新太守不循旧例。
三百万石粮草,酷似抄家,对樊氏的处置过于强硬,李繁心中颇感不安。天刚破晓,他便迫不及待寻来刘巴与廖化商议。
“若各县皆如此,变动委实过大,豪族们定然人心惶惶,此时正值稳定发展之际,万不可生乱子。诸位意下如何?”
一落座,李繁便侃侃而谈,道出心中忧虑。
众人皆知过刚易折之理,以湖阳为试点,实乃湖阳樊氏所为过甚,其余县之豪族闻得风声,必心有不甘,值此之际,反抗不会少。
在桌上敲了一个早上,终于有个折中方案。为防激变,特在度田令中加入“柔性条款”。
得出暂行办法:凡主动申报隐田者,既往不咎,且可按“自垦田”例,减免三年税赋;若隐匿不报,一经查出,除没收隐田外,户主谪为郡府“卒徒”,服劳役一年。
有田有百姓,必定有赋税,东汉田赋极为沉重,本为“三十税一”,然加之地租、算赋、更赋,百姓实际负担沉重。
刘巴细算郡中岁入,眉头皱得像乱叠的被褥:“若按旧制,每亩收粟三升,另收算赋每人百二十钱,更赋每人三百钱,中等农户年入百石,除去口粮、种子,所剩不足二十石,遇灾则必卖田为奴。是故豪族才毫无顾忌,隐去百姓姓名,纳其入田。”
看得出来两人正等他说话,刘巴在背袋里窸窸窣窣,抓出个算盘,“嘚嘚嘚”两下摆正,边拨弄算珠,边说道:“我按田亩肥瘦分上、中、下三等,上等田亩税五升,中等三升,下等一升,算赋、更赋合并为‘户调’,每户每年纳布二匹、绵二斤,家中男丁可‘纳钱代役’,每役日纳钱二十文。如此,下等农户负担可减六成,且‘户调’以实物为主,免了百姓卖粮换钱之苦。”
李繁听后不住颔首肯定,赞许道:“此计甚妙,既减轻百姓负担,又能在一定程度上平衡豪族利益,推行起来阻力或许会小些。就依你之言。”
廖化也在一旁附和:“如此一来,百姓能有更多余粮,生活也能安稳些,对咱们郡府也会更加拥护,兵员更是源源不断。”
当下,三人便决定将这暂行办法和赋税改革之策整合,完善度田令细则。待方案拟定,李繁立刻安排人手将新令文抄录多份,张贴于南阳郡各县乡亭要道。
在湖阳逗留了十余日,皆是忙忙碌碌,政策推行,廖化理清户籍册和田亩数,报告说:湖阳原有一万两千余户,六万余口;清理豪族荫户及流民,令得三千五百余户,一万七千余人,全县共一万五千五百余户,七万七千余口。耕地方面,加上樊家超出封地的土地和其他上缴的土地,湖阳有耕地约六千六百余顷,六万六千余亩。加上樊家私兵,湖阳现有士兵近万人。
李繁十分满意现在这个结果,嘱咐廖化持之以恒,安民保境,或可酌情征兵,以待来年。
眼看春暖花开,还有许许多多的事情,要和诸葛亮商议决定,不可再久留湖阳。
带上诸葛蕾和刘巴,五十名士兵充当护卫,李繁骑上马,往西而回。
行过东乡,便是新野地界。晨雾早散,新垦水田泛着青润红光,田埂上成群结队的农夫百姓正弯腰插着界桩。
行路正欢,忽见道旁槐树后转出一对老夫妇,老汉手捧个粗陶食盒,老妇腰挎竹篮,颤巍巍跪在路中央。
"青天大老爷。。。。。。"老妇抬头,鬓角插着素白绢花,发髻圈扎白布条,明眼人都看得出这是丧子之服。
老汉掀开食盒,里头整整齐齐码着六个胡饼,饼皮上的芝麻还带着焦香,正是前些日子他在望湖别业帮助的那对老百姓夫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