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子洋刚踏进“敬畏坞”的地界,就觉得后脖颈子发凉。这地方叫“敬畏坞”,听名就透着股子对天地、对祖宗、对规矩的敬重劲儿。老辈儿传下来的讲究,见了山神得鞠躬,遇了祖宗牌位得磕头,对长辈得恭敬,对自然得小心,乡谚说“敬畏坞的人,走路都怕踩疼了蚂蚁”。可今儿个,这股子恭敬劲儿没了,空气里飘着股子狂傲的味儿,跟刚炸了锅的油似的,烫得人难受。
坞口那座“敬山门”,门框上刻的是“敬天敬地敬祖宗,畏法畏规畏自然”,这会儿被人用白漆涂得乱七八糟,“敬”字全改成了“不怕”,“畏”字换成了“无视”,变成了“不怕天不怕地不怕祖宗,无视法无视规无视自然”。门旁边那尊“敬畏石人”——石头雕的老神仙,手里拿着个“敬”字牌,以前进坞的人都得对着石人作个揖——现在石人的头被人砸掉了,手里的牌被换成了个“我最大”的木牌子,有人还在石人肚子上撒了泡尿,说“什么狗屁神仙,还不如我厉害”。
“检测到敬畏之心信号彻底崩盘,跟摔碎的碗似的。”宋悦薇的全息影像飘在敬山门的断墙上,眉头拧成了疙瘩,她面前的屏幕上,代表“敬畏天地”“尊重祖先”“遵守规矩”的紫金色光带,正被一团灰黑色的“蔑敬雾”搅得稀碎,那光带越来越暗,跟被墨水泡过的丝绸似的。“过去三天,坞里就没干过一件像样的事,1377起没大没小的事儿:守了六十年坞子的老坞主敬伯,把供奉祖宗牌位的祠堂拆了,说‘摆这些木头片子有屁用,占地方’,还把祖传的《敬畏录》——那书里全是坞里人敬畏天地、尊重祖先的故事——烧了,蹲在火堆旁冷笑,说‘骗傻子磕头的破烂’;以前逢年过节就带着大伙儿祭山神的祭师王,现在把祭器全扔了,说‘祭那破山干啥,能当饭吃?还不如在家睡觉’;就连坞里的宝贝——那口‘敬畏钟’,以前谁要是犯了忌讳、没了敬畏,敲三下,全坞的人都得来受教训——现在钟被人凿了个大洞,有人把脏水往里倒,说‘还挺能装’。”
赵虎穿了件坞里常见的对襟褂子,手里攥着个敬畏之心检测仪,正盯着一群在祖宗坟头蹦迪的小年轻。这伙人拿着音响,放着刺耳的音乐,在坟头上又蹦又跳,还往坟上扔垃圾,嘴里嚷嚷“什么老祖宗,早烂成骨头了,还管得着我们?”有个老头看不下去,出来劝了句“孩子们,对祖宗尊重点”,领头的黄毛小子上去就推了老头一把,说“老不死的,滚开!别扫了老子的兴”。检测仪屏幕上,紫金色的线跟跳楼似的往下掉,最后“嘀”一声成了直线,发出刺耳的警报:“这些人的‘敬畏度’归零,‘狂妄指数’爆表——他们心里那根敬重的弦彻底断了,把狂妄当本事,把敬畏当懦弱,把没大没小当个性。”
赵虎蹲下来,捡起块被人从坟头扒下来的石碑碎片,用镊子夹了点,放显微镜底下看:“这是‘蔑敬雾’的渣渣,跟之前那些‘疏邻雾’‘奢糜雾’是一路货色,熵组织搞出来的,专门跟敬畏之心过不去。它能搅得人大脑里管‘恭敬’‘害怕’的那部分神经出毛病,让人天不怕地不怕,觉得啥都不如自己,把‘敬畏天地’当成‘胆小如鼠’,把‘尊重祖先’当成‘封建迷信’——而且这玩意儿传染性特强,一个人耍横,周围仨人不出俩小时就敢跟着起哄,跟见了红的公牛似的。”
苏清颜在坞子西头的“忆敬堂”里忙活,一口大砂锅里咕嘟咕嘟熬着啥,是她用记忆面包的碎渣,混着敬畏坞特有的“敬畏泉”的水——那泉水据说喝了能让人想起小时候被大人教着敬畏天地、尊重长辈的样子——熬的“忆敬汤”。几个被蔑敬雾迷了心的老街坊,端着粗瓷碗慢慢喝,喝完之后,有人捂着脸说“我刚才……是不是太不是东西了?前儿个我孙子在祠堂墙上撒尿,我还夸他‘有种’,现在想想……我爹要是活着,能打死我……”
“这是‘敬畏记忆的抗蔑性’。”苏清颜用长柄勺搅了搅锅里的汤,汤面上飘着点虚影,都是以前的事儿:清明的时候,全坞的人去上坟,给祖宗磕头,恭恭敬敬的;遇到大旱,祭师带着大伙儿求雨,虽然不一定灵,但那份对自然的敬畏是真的;孩子不听话,大人就说“小心山神爷怪罪”;长辈说话,年轻人都低着头听,不敢插嘴……“这‘蔑敬雾’能让人一时犯浑,忘了天高地厚,可骨子里那些对天地的敬畏、对祖先的恭敬,那些被长辈教着‘要懂事’的记忆,它抹不掉。这些记忆就像压舱石,船再晃,也沉不了。”
刘子洋往坞里走,越走心里越沉。以前这坞里,随处可见敬畏的影子,走路绕着古树走,说“那是山神爷的胳膊”;吃饭前先敬祖宗,说“先让老祖宗尝”;见了长辈,老远就打招呼,弯腰鞠躬,透着股子懂事的劲儿。可现在,古树被人砍了,说“挡路”;祖宗牌位被扔在地上踩,说“破木头片子”;年轻人见了长辈,不仅不打招呼,还推推搡搡,说“老东西,滚开”;有人甚至在祠堂的供桌上拉屎,拍着屁股笑“谁敢把我怎么样”。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
坞中心的“敬畏堂”,以前是供奉天地神灵、祖先牌位的地方,也是教年轻人懂规矩、知敬畏的地方,墙上挂着“敬畏守则”,有“不可欺天”“不可辱祖”“不可违逆长辈”之类的。可这会儿,守则被人撕了,牌位被砸了,地上撒满了酒瓶子、烟屁股,有人还在墙上画了个大大的鬼脸,写着“我是老大我怕谁”。堂中央那个“敬师台”,以前新拜的徒弟都得在这儿给师父磕头,现在台上堆着一堆垃圾,有人站在台上撒尿,说“这台子还挺高”。
最让人心里发寒的是堂里的“敬畏碑”,上面刻着敬畏坞的老话:“天地有灵,不可不敬;祖先有荫,不可不祭;长辈有恩,不可不孝;规矩有尺,不可不遵;心存敬畏,行有所止;目空一切,必遭天谴。”这会儿,“不可不敬”被凿成了“怕它个球”,“不可不祭”被改成了“祭了也白祭”,“心存敬畏”被涂成了“老子最大”。一个染着绿头发的小年轻,正站在碑上跳舞,嘴里还骂“什么狗屁敬畏,都是骗傻子的,我想干啥就干啥!”
“找到病根儿了。”宋悦薇的影像出现在敬畏堂的房梁上,指着屋顶那个“敬畏灯”,那是个用青铜做的灯,灯座上刻着“敬天法祖”四个字,这会儿,那字儿越来越模糊,像是被砂纸磨过,“那灯座里头有个‘蔑敬核心’,跟赵虎检测到的‘蔑敬雾’是一个东西。它往外放一种‘狂傲波’,能让周围的人觉得自己比谁都强,天老大他老二,再这么下去,这坞里的人,迟早得因为没大没小、不知天高地厚,闯出大祸来。”
一个穿深灰长袍的人影,从敬畏堂的黑影里走出来,步子慢悠悠的,袍子扫过地上的牌位碎片,带起一阵灰黑色的雾,那些碎片上的“祖宗”字样,一下子就变得模糊不清。“刘子洋,你可真够闲的,啥都要护着,连这点破敬畏都当个宝。”他说话那口气,轻佻得很,带着股子嘲讽,“说白了,敬畏就是给胆小鬼戴的紧箍咒,有啥好怕的?天大地大,我最大,那才叫活得痛快,懂不?”
“熵组织的‘蔑敬者’。”刘子洋手按在腰上的青铜徽章上,那徽章在蔑敬雾里,泛着点淡淡的紫金色光,“你跟那些‘疏邻者’‘奢糜者’是一路货,都想让人没大没小,不知天高地厚,最后自己作死,或者被天收拾,被人收拾。”
“自己作死?你可真会想。”蔑敬者从袖子里掏出个黑瓶子,对着敬畏碑一喷,碑上的字立马被灰雾盖住,石头像是被强酸泡过,开始掉渣,“敬畏是最没用的枷锁,越敬畏越窝囊。真正的‘强者’,从来都不信什么天地鬼神,不信什么规矩道理,自己想干啥就干啥——这不是狂傲,是清醒。你看那些没敬畏的,是不是比胆小怕事的活得潇洒?那些敢跟天地叫板的,是不是比缩头乌龟的胆子大?这才是做人的气魄。”
他打了个响指,那个青铜灯“哐当”一声炸了,无数灰黑色的“蔑敬雾”跟浓烟似的涌出来。坞里立马就更乱了,原本还能勉强有点敬畏的人,彻底放飞自我了:有人把村里的老井填了,说“有自来水,要这破井干啥,还占地方”;有人在神像上画画,给神像戴了个小丑帽,说“你看这老东西,还挺逗”;一个猎人抓了只怀孕的母鹿,当着小鹿的面把母鹿杀了,还炫耀“看我多厉害”;坞里的老规矩“不准在河里洗澡”,因为说“河里有水神”,现在一群人在河里裸泳,还往水里撒尿,说“水神?出来啊,我看看长啥样”。
“瞧见没?这才是‘真实’的敬畏。”蔑敬者站在一片混乱里,声音里带着股子病态的兴奋,“没了那些假惺惺的敬畏,想干啥就干啥,谁也管不着,多痛快!”
刘子洋忽然想起苏清颜说的“敬畏记忆的抗蔑性”,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里面是苏清颜连夜做的“忆敬饼”。这饼里头,混着敬畏坞人从小到大被教导敬畏、心生敬畏的记忆:第一次给祖宗磕头的庄重,第一次见了长辈鞠躬的认真,第一次看到闪电害怕的样子,第一次听老人讲“举头三尺有神明”的敬畏……他拿起一块,朝着那个杀母鹿的猎人扔过去。那人下意识接住,咬了一口,脸上的得意劲儿瞬间没了,跟着就蹲在地上,看着母鹿的尸体和发抖的小鹿,捂着脸哭了,“我咋能干出这种事儿……我爹以前说‘不能杀怀孕的畜生,会遭报应的’……”
苏清颜的声音从敬畏堂外头传进来,她带着一群老街坊,在堂前空地上,讲着敬畏坞以前的规矩事儿:“三十年前,有个年轻人不敬山神,砍了古树,没过几天就摔断了腿,大伙儿都说‘这是山神爷给的教训’;二十年前,有户人家不孝顺老人,把老人赶出门,没过半年,家里就着了火,啥都烧没了;咱这坞子能平平安安这么多年,靠的不是别的,就是这股子‘知道怕’的劲儿,知道啥能做,啥不能做……”老人们一边说一边叹气,声音虽然颤巍巍的,却像一把把小锤子,敲着那些被蔑敬雾蒙了心的人。随着这声儿越来越大,敬畏堂里的灰雾开始散了点,那个砍古树的人,赶紧把斧头扔了,说“我错了,我不该砍”;那个在祠堂供桌上拉屎的人,找了块布,蹲在地上擦,脸通红。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
赵虎带着几个还知道“怕”的年轻人,冲进敬畏堂楼上,手里的检测仪“嘀嘀”叫得厉害,屏幕上的红点,死死锁在青铜灯炸了之后露出来的一个金属疙瘩上——那玩意儿拳头大小,灰黑色,表面全是“不怕”“老子最大”“无视一切”之类的字,还往外冒雾。“找到‘蔑敬核心’了!”赵虎启动激光切割机,红通通的光束打在那疙瘩上,火星子“噼里啪啦”溅起来,“这破玩意儿专吸‘敬畏劲儿’,谁越懂得敬畏,它吸得越欢!”
蔑敬者一看,急了,从长衫里抽出一把剑,剑身黑糊糊的,上面刻满了各种亵渎神灵、不尊长辈的图案——对着神像撒尿的,打骂老人的,砍伐古树的——直刺赵虎。“想坏老子的事儿,没门!”他的剑还没到跟前,刘子洋已经站到赵虎前头,腰上的青铜徽章“嗡”一下亮起来,紫金色的光裹成个罩子,剑扎在罩子上,“咯吱咯吱”响,剑上的那些亵渎图案,一下子就淡了。
“你的能耐……就来自这些怕这怕那的破事儿?”蔑敬者脸上头一回露出吃惊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