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玄瘫软在地,彻底没了声息,只有胸口微弱的起伏证明他还活着。观星台内,那地底传来的撞击余波和远方运河沸腾的怨怒咆哮仍在持续,震得塔身微微嗡鸣。阴冷的风盘旋不去,吹动我额前的碎发,也吹不散那刻入骨髓的寒意。
我不是棋子,是祭品。
这念头冰冷而尖锐,扎在心头。
就在此时,塔内那盏长明不熄的青铜鹤嘴灯,火焰猛地一跳,不是被风吹动,而是像被无形的手掐住了灯芯,骤然缩成一点幽蓝的豆粒大小。
光线陡暗。
一股截然不同的寒气弥漫开来,不是地底的阴冷,也不是夜空的死寂,而是一种……带着淡淡悲伤的冰凉,像深秋清晨凝结在枯草上的白霜。
空气中,极其细微的、几不可闻的水珠开始凝聚,并非水汽,而是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莲花香气?那香气极淡,却顽强地穿透了塔内原本的尘埃和傅玄带来的疯癫气息。
点点微蓝的荧光自我身侧凭空浮现,如同夏夜流萤,却散发着沁入魂魄的凉意。它们缓缓汇聚,勾勒出一个极其模糊、透明得几乎要随时散去的女子轮廓。
她悬停在半空,面容无法看清,只有一双眼睛异常清晰——那不是活人的眼睛,里面盛满了无尽的哀戚与一种燃烧到极致后的疲惫,仿佛看尽了沧海桑田、人世所有的悲苦。
“萧……彻……”
她的声音直接响在我的脑海,并非通过耳朵,飘渺得如同风中丝线,却带着一种不容错辨的焦急与警告。
“快……走……”
我握紧刀柄,周身肌肉绷紧,盯着那残存的魂影:“你是谁?”
“苏……璃……”那名字带着无尽的怅惘,“……残水之魂……无意惊扰……但……没有时间了……”
她的影像波动了一下,变得更加透明,仿佛下一瞬就要被塔外的怨怒之风吹散。
“你的生辰……被窃……用于……逆天改命之局……”她的声音断断续续,却字字如冰锥,砸落下来,“星图……是引……亦是锁……引万怨缠你之魂……锁……锁天下之运……转嫁……灾厄……”
我猛地看向地上那已然黯淡的星图,看向中心那暗红欲滴的八字。所以,不仅仅是吸引运河怨魂?更要借此……篡改国运?
“以……万民之怨为柴……以……至煞之魂为祭……欲……偷天换日……”苏璃的残影剧烈颤抖,似乎说出这些秘辛正在急速消耗她本就微弱的力量,“立春……天地气交……阴阳逆转……是……最终成局之时……”
她努力将“视线”投向昏死的傅玄,又艰难地转回我身上。
“……毁掉……星图……在立春之前……否则……万怨冲霄……煞星彻底临世……天下……大乱……”
最后四个字,她几乎是用尽全部残力嘶喊出来,带着血泪般的绝望。
话音未落,塔外运河方向的咆哮猛地拔高了一个层级,如同亿万冤魂同时尖嚎!一股更加狂暴、充满贪婪和毁灭气息的意志横扫而来!
苏璃那本就模糊的残影发出一声低低的哀鸣,如同被狂风撕碎的烟雾,瞬间消散无踪。那点幽蓝的灯焰猛地蹿高,恢复原状,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幻觉。
只有空气中残留的那一丝冰冷莲香,和脑海中回荡的“立春之前”、“天下大乱”,证明着那警告并非虚妄。
我站在原地,塔身还在轻微震动。脚下,那邪异的星图冰冷沉寂。远方,是无数被引动、亟待吞噬一切的怨魂。
祭品?
我缓缓抬起眼,目光穿过观星台的窗,望向那片被怨气扭曲的星空。
现在,不止是祭品了。
我是锚点。是那个被投入深渊,用以拴住滔天恶念,好让他人窃取天机的……死锚。
苏璃残魂带来的警告与傅玄癫狂的呓语在脑中疯狂交织、碰撞,拼凑出一个令人遍体生寒的真相。窃取生辰,绘制邪图,以运河万民之怨为柴,以至煞之魂为引,要在立春阴阳逆转之时,行那逆天改命、偷换国运的勾当!
好大的手笔!好毒的心肠!
脚下的星图冰冷沉寂,那暗红的八字却像一只嘲讽的眼睛,漠然注视着即将被它引来的一切灾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