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对的黑暗与死寂。
意识如同沉入万丈海底的碎瓷,缓慢地、一点一点地重新拼凑。没有光,没有声音,只有一种无处不在的、沉重的压迫感,仿佛被包裹在温暖却令人窒息的血肉琥珀之中。
我……在哪?
记忆的最后一瞬,是主动引煞入体,被那孽煞核心吞噬……
我还活着?
不,不完全是。
我能“感觉”到身体的存在,却无法移动分毫。四肢百骸仿佛不再属于自己,被一种粘稠、沉重、却又蕴含着恐怖力量的暗金色液体浸泡着、渗透着。每一次试图挣扎,换来的都是更深的禁锢和灵魂被撕扯般的剧痛。
至阳煞气仍在自发地运转,微弱却顽强地抵抗着外界无时无刻的侵蚀与同化。苏璃指引的那玄奥法门也在本能地进行着,如同一个生涩的学徒,笨拙地尝试从那狂暴涌入的孽煞本源中,剥离出一丝丝相对纯净的、属于大地龙脉本身的能量。
这个过程缓慢到令人绝望,且痛苦万分。就像用一根烧红的细针,在沸腾的油海里艰难地挑拣着几粒微不足道的金沙。
而更多的、充满了怨毒与疯狂的负面能量,正不断试图冲垮我的意志,将我这具“鼎炉”彻底污染、占为己有。
各种光怪陆离、邪恶堕落的幻象,直接在我僵死的识海中上演。不再是外部的攻击,而是源于内部的腐化。我看到自己高踞于尸山血海之上,脚下匍匐着万民……我看到龙椅之上的皇帝化为枯骨,而我身披黑金龙袍……我看到苏璃的残魂在哀嚎中被吞噬……
它们在诱惑,在恐吓,在疯狂地低语,许诺着力量与权柄,威胁着永恒的折磨。
坚守……必须坚守……
仅存的意识如同风中残烛,死死守着那一点清明。我知道,一旦彻底迷失,外界那正在发生的灾难将永无宁日,而我,将真正成为这孽煞的一部分,为虎作伥。
时间失去了意义。
或许是一瞬,或许是千年。
就在那点清明也将被无尽的黑暗与低语淹没时——
一缕极其微弱的、带着淡淡莲香的冰凉,再次拂过。
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微弱,仿佛随时都会消散。
“……坚持……外界……亦在……抗争……”苏璃的声音断断续续,如同即将熄灭的烛火,“核心……非……无敌……有其……破绽……”
破绽?
在这绝对的、内部的黑暗与强大面前,破绽何在?
“……光……需……至纯之光……反射……净化……”
光?反射?净化?
这地底万丈,哪来的光?又如何反射?
“……银镜……裴……九霄……府中……祖传……可……”
银镜?裴九霄?
这个名字如同一点火星,骤然点亮了几乎凝固的思维!
裴九霄!那个看似纨绔、实则家中藏着前朝秘宝的闲散侯爷!他府中确有一面据说是祖上传下的、需三人才可合抱的巨大银镜,平日里只当稀罕物摆设,无人知其用处!
苏璃的意思是……那面银镜,能反射来阳光?甚至能对这可怖的孽煞核心产生效果?
可……如何将阳光引到这万丈地底?我又如何能将这信息传递出去?
仿佛感知到我强烈的疑虑与焦灼,苏璃那即将消散的残魂,发出了最后一声几近哀求的、却又带着无比笃定的指引:
“……信……我……亦……信……他们……”
“时机……将至……当……核心……搏动……最疾……便是……最弱……”
话音至此,彻底消散。
那缕微弱的莲香,也如同被黑暗彻底吞噬,再无痕迹。
她走了。这一次,或许是真正的永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