诏狱殓房内的阴冷尚未从骨缝中散去,那控神蛊虫的诡谲形态和御马监接连的暴毙如同两块寒冰,沉沉压在心口。我扶着冰冷的砖墙,咳了几声,喉间腥甜愈发明显,胃里的绞痛几乎让我直不起腰。雨声未停,敲打着北镇抚司的瓦檐,也敲打着我紧绷欲裂的神经。
“大人!大人!”又一声惶急的呼喊撕裂雨夜,一名留守诏狱的校尉连滚带爬地冲进院中,脸色煞白如鬼,雨水混着汗水从他额角滚落,“出…出大事了!甲字…甲字七号房的死囚…不见了!”
甲字七号?我心头猛地一坠。那是关押着即将秋决的重犯,一伙江洋大盗的首领,名唤“秃鹫”李莽。案情牵扯数条人命,是铁案!
“什么叫不见了?!”我一把抓住那校尉的衣襟,力道大得自己都意外,“越狱?”
“不…不像是越狱…”校尉牙齿咯咯作响,眼神涣散,充满了恐惧,“牢门…牢门锁是好的!但…但一面石墙…像是被什么东西…生生抓穿了!留下…留下一个人形的窟窿!还有…还有爪痕!”
人形窟窿?爪痕?
一股比殓房寒意更甚的冷气顺着脊椎爬升。
“当值的狱卒呢?!”
“疯…疯了!”校尉的声音带上了哭腔,“找到他时,他缩在墙角,抱着头,只会反复念叨…念叨……”
“念叨什么?!”我厉声喝问,手指因用力而微微颤抖。
校尉猛地一哆嗦,像是用尽了全部力气,才从喉咙里挤出几个破碎的音节:
“丞…丞相索命…鬼…鬼差来抓人…索命了啊……”
丞相索命?!
这四个字如同惊雷,炸响在早已波涛汹涌的暗夜之上!
胡惟庸!
白鹿是他所献,控神蛊极大可能与他有关,如今死囚离奇消失,狱卒疯癫呓语竟直指丞相!
是阴谋的一部分?是故布疑阵?还是……杀人灭口?
那“秃鹫”李莽,难道知道什么必须被彻底抹去的秘密?!
胃里猛地一阵剧烈抽搐,我几乎要弯下腰去,强行用绣春刀鞘支撑住身体。额角冷汗涔涔而下,视线再次开始模糊。
“带路!”我从牙缝里挤出命令,声音嘶哑得如同破风箱。
诏狱最深处的甲字号区,火把的光芒跳跃不定,将人影拉得鬼魅般扭曲。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难以言喻的焦糊味,混合着牢狱固有的霉臭和一丝……淡淡的、像是硫磺般的诡异气息。
甲字七号牢房前,已围了数名闻讯赶来的锦衣卫,个个面色惊疑,不敢靠近。
那面厚重的石墙,此刻正如校尉所言,呈现出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景象——一个大致呈人形的破洞贯穿了墙体,边缘极不规整,像是被某种巨力强行撕裂、熔穿,石壁残留着几道深深刻入的、扭曲的爪痕,绝非人力所能为!
洞口深处,是诏狱外墙之外的黑暗,冷风裹着雨水倒灌进来。
而角落里,一名狱卒蜷缩成一团,双目圆睁,瞳孔涣散,涎水从嘴角不受控制地流下,双手死死抓着自己的头发,一遍又一遍地喃喃低语,声音含混却足够清晰:
“丞相索命……来了……都来了……黑乎乎的……爪子……烫……索命了啊……呵呵……呵呵呵……”
那疯癫的笑声,在死寂的牢区回荡,令人汗毛倒竖。
我推开身前的人,一步步走到那破洞前。伸手触摸边缘,石壁竟还残留着一丝诡异的余温,那爪痕深入寸许,边缘光滑,不似斧凿,倒像是被什么极端高温的东西瞬间熔化后又凝固!
是什么东西?
脑中闪过控神蛊,闪过白鹿眼中的鬼影,闪过御马监太监们死前惊恐扭曲的面容。
这早已超出了寻常案犯的范畴!这是邪术!是鬼蜮伎俩!
而这一切,似乎都隐隐约约指向了当朝丞相,胡惟庸!
他究竟想干什么?仅仅是为了铲除异己?还是有着更疯狂、更不可告人的目的?!
“封锁此地!任何人不得靠近!”我猛地转身,声音因极力压制而变得异常冰冷,“将此人带下去,设法医治,看能否问出更多线索!今日诏狱所有当值者,全部拘押审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