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彻却并未再看那些尸体一眼。他的全部注意力都放在了那两辆货车上,更准确地说,是车中那些远超预期的、已然成型且数量庞大的杀器。
他走近些,指尖拂过一具连发弩冰冷坚硬的弩身。弩机结构精巧至极,透着一种纯粹的、为杀戮而生的冰冷美感。他又拿起一枚蝶刃,薄如蝉翼的刃身在火光下流转着幽蓝的毒光,轻轻一振,便能发出细微的、令人心悸的嗡鸣。
这不是粗制滥造的试作品,而是经过千锤百炼、可以立刻装备军队的凶兵。
晋王的准备,比他预想中更为充分,也……更为急切。
“大人,”一名负责清点记录的绣衣使百户上前,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连发弩十五具,配套弩箭三千支。蝶刃……不下五千枚。另有……”他顿了顿,指向那几个密封的铁箱,“箱内是提炼好的麻痹毒素,份量足以……污染一条小河。”
每报出一个数字,空气中的寒意便重一分。
这些武器若真被运抵晋王封地,装备其蓄养已久的私军……
萧彻眸中的风暴无声凝聚,几乎要化为实质的冰棱。
他沉默片刻,忽然伸手,从那名百户手中拿过记录物资的素笺。又取过方才从唐显书房搜出的、盖有晋王私印的空白信笺——那是他计划中用来“坐实”晋王罪证的一部分。
但他现在改了主意。
他走到一辆货车旁,将素笺拍在车辕上,就着摇曳的火光,提笔蘸墨——并非朱砂,而是从一旁尸体伤口处蘸取的、尚未完全凝固的鲜血!
殷红的血珠顺着笔尖滴落。
他以血为墨,在那份记录着致命武器的清单末尾,添上了一行字。字迹狂放潦草,与他平日风格大相径庭,却透着一股狠戾决绝的意味:
【利器已备,时机将至,清君侧,正乾坤!】
写罢,他取出那枚从唐显处得来的、刻有“晋”字的羊脂白玉佩,将沾满鲜血的印面,狠狠压在了那行字的末尾!
一个狰狞的、仿佛带着无尽野心与血腥气的血印,清晰地烙印在素笺之上。
随后,他将这封特殊的“密信”,仔细折好,塞入了那张盖有晋王私印的空白信笺内封好。
“找一具身形与晋王心腹相似的尸体,”萧彻的声音听不出丝毫情绪,将这份刚刚炮制好的“铁证”递给身旁的影卫,“将这信,‘不小心’遗落在他内衫最隐秘处。做得……自然些。”
影卫瞬间领悟,躬身接过,迅速退入黑暗中进行布置。
陛下需要罪证,需要能昭告天下、让晋王万劫不复的铁证。
那么,他便给陛下最“完美”的罪证。
一份由“晋王心腹”携带的、记录着谋逆凶器清单、并盖有晋王私印和血印的密信,在伏击现场被“意外”发现……还有比这更完美的吗?
至于这过程如何,无关紧要。结果才是唯一重要的。
很快,现场清理完毕。尸体被草草掩埋,血迹用沙土覆盖。那两辆装载着无数杀器的货车被套上马匹,所有的武器、毒素都被严密看守起来。
峡谷内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只有夜风依旧呜咽,吹散那若有若无的最后一丝血腥。
萧彻翻身上马,最后回望了一眼晋王封地的方向,眼神幽深如寒潭。
“走。”
他轻叱一声,带着这支沉默的、携带着足以震惊朝野的战利品与罪证的队伍,消失在浓郁的夜色之中。
马蹄声碎,踏起的尘埃缓缓落下。
一场风暴被他强行按捺下去,另一场更大的风暴,却已在他手中悄然铸成,只待回归京城,便要将那紫宸殿也搅动得天翻地覆。
而远在王府的晋王,此刻或许还在做着清君侧的美梦,丝毫不知,他最致命的罪证与最倚重的凶器,已尽数落入了那条……陛下麾下最疯的獒犬口中。
獠牙,已悄然对准了他的咽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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