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门次第洞开,又在他身后缓缓合拢,每一次开合都仿佛带着沉重的叹息。皇城依旧巍峨,却似乎失却了往日的绝对威严,透着一股外强中干的虚弱。
养心殿内,药味似乎淡了些,但另一种紧绷的、近乎尴尬的气氛弥漫其中。
年轻的天子并未坐在龙案之后,而是站在窗前,背对着殿门。听到通传,他并未立刻转身,肩膀显得有些僵硬。
萧彻步入殿内,依礼躬身:“草民萧彻,奉旨觐见。”
“草民”二字,他说得平淡,却像一根细微的刺,扎在皇帝耳中。
皇帝缓缓转过身。他的脸色比几日前更加憔悴,眼下的乌青清晰可见,强撑着帝王的威仪,却掩不住那份心力交瘁和被迫低头的屈辱。
“萧卿……不必多礼。”皇帝的声音有些干涩,目光扫过萧彻那身布衣,像是被烫到般迅速移开,“近日……京城不靖,边关亦频传警讯。朕……甚是忧心。”
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词句,极其艰难地继续道:“朝中诸臣,皆言萧卿……熟知政务,通晓军机。值此多事之秋,朕……还需萧卿为国分忧。”
典型的帝王术。需要你时,便是肱骨栋梁;猜忌时,便是酷烈佞臣。
萧彻垂眸,声音没有任何起伏:“陛下言重了。草民一介布衣,抱病之身,恐难当大任。且朝中能臣干吏众多,冯指挥使、李尚书等皆乃国之柱石,陛下大可安心。”
他以退为进,将皮球轻飘飘地踢了回去,顺便点了两个最近蹦跶得最欢、却把事情搞得一团糟的名字。
皇帝的脸色瞬间更加难看,喉咙滚动了一下,仿佛吞下了什么苦物。他岂会听不出萧彻话中的讥诮?
“冯奎……李焕……唉,终究不及萧卿老成谋国。”皇帝几乎是咬着牙说出这句话,每一个字都带着血沫味,“如今内外交困,非萧卿不能稳定大局。”
他终于图穷匕见,放下了那点可怜的矜持。
萧彻这才微微抬眸,看向皇帝,目光平静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陛下欲令草民如何?”
皇帝深吸一口气,知道戏肉来了:“朕意,请萧卿重新出任锦衣卫指挥同知,总领卫事,整肃京畿,协理边务……”
“陛下,”萧彻打断了他,语气依旧恭敬,内容却强硬如铁,“草民辞官之时,京城虽有小恙,却无大乱。边关虽紧,却无破绽。如今不过旬月,竟至此地步。可见并非职位之故,乃权柄不足、处处掣肘之故。”
他上前一步,虽无官袍在身,那股久居上位的压迫感却瞬间笼罩了皇帝:“若欲草民收拾残局,非锦衣卫指挥同知一职可胜任。”
皇帝瞳孔一缩:“萧卿欲为何职?”
萧彻缓缓吐出四个字,石破天惊:
“总督京营戎政。”
“兼领锦衣卫事。”
“赐便宜行事之权。”
皇帝倒吸一口凉气,几乎要站立不稳!
总督京营戎政!这意味着京城内外所有兵马,包括三大营、侍卫上直军、乃至五城兵马司,皆归其节制!再兼领锦衣卫!那就是将京城的刀把子和枪杆子彻底合一!再加上便宜行事之权……几乎等同于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这权力,比任何一个权臣,甚至比当年的三杨内阁首辅还要大!这是要将整个京畿的安危,彻底系于他一人之手!
“你……”皇帝手指微微颤抖,指着萧彻,又惊又怒,“萧彻!你可知你在说什么?!”
“草民深知。”萧彻迎着他的目光,毫不退让,声音冷硬如铁,“非常之时,行非常之法。若陛下仍以为如今只是寻常疥癣之疾,只需小修小补,那请陛下另请高明。草民,无能为力。”
他再次躬身:“草民告退。”
说罢,竟真的转身欲走。
“站住!”皇帝猛地喝道,声音嘶哑,带着一丝绝望的疯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