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之外五十里,漳河渡。
连日阴雨,河水浑浊湍急,拍打着泥泞的岸滩。渡口小镇因此显得格外冷清萧条,几家客栈酒旗耷拉着,唯有水流声不息。
一匹瘦马踩着泥泞,“嘚嘚”地踏入小镇,马背上是个穿着蓑衣、戴着斗笠的身影,身形纤细,却透着一股与这阴郁天气格格不入的干练劲儿。蓑衣下摆露出一角青黑色公服,显示着她并非寻常旅人。
沈星澜勒住马,抬起斗笠,露出一张清秀却带着风霜之色的脸庞,眉头微蹙,扫视着冷清的渡口。她是邻县的一名捕快,虽是女子,却因心思缜密、胆识过人而小有名气。此次跨域追查一桩棘手的连环失踪案,线索最后断在了这漳河渡。
失踪者皆是青壮年,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现场毫无打斗痕迹,仿佛凭空蒸发。唯一的共同点,便是失踪前都曾在此渡口附近出现过。
她翻身下马,找了间看起来最破旧、却也最能听到真话的茶馆,要了碗最便宜的粗茶,看似随意地与掌柜搭话。
“掌柜的,最近这渡口,可有什么稀奇事?或者…见过什么生面孔?”
掌柜是个眼皮都懒得抬的老头,用抹布有一下没一下地擦着桌子:“稀奇事?这鬼天气,鬼地方,能有什么稀奇事?生面孔倒是有,南来北往的,谁记得清。”
沈星澜也不急,慢悠悠地喝着苦涩的粗茶,目光却锐利地扫过茶馆里零星的几个客人。都是些麻木的苦力或行商,看不出异常。
就在她以为又要无功而返时,角落里一个一直缩着脖子打盹的老船夫,似乎被他们的谈话吵醒,嘟囔了一句:“生面孔…前几日倒是有几个…不像赶路的,天天在渡口转悠,盯着河面看,眼神…怪瘆人的。”
沈星澜精神一振,放下茶碗,不动声色地坐了过去,递过一小块碎银:“老丈,仔细说说?怎么个怪法?”
老船夫看到银子,眼睛亮了一下,压低声音:“那几个家伙,穿着普通,但手脚利索得很,不像干粗活的。天天在河边转,也不搭船,就盯着河水看,尤其喜欢去上游那个废弃的老码头…哦对了,有天晚上我收船晚,好像看见他们…往河里扔了什么东西,沉甸甸的…”
废弃老码头!往河里扔东西!
沈星澜的心跳陡然加速!这很可能与失踪案有关!
她立刻起身,按照老船夫的指点,冒着渐渐又大起来的雨丝,策马向上游废弃码头赶去。
另一边,通往漳河渡的官道上,一辆密封的马车在泥泞中艰难前行。车内,陆昭然双手被特制的牛筋索缚在身后,脸色苍白,闭目假寐。他对面,坐着那两个东厂档头,目光如同毒蛇,一刻不离地盯着他。
他被带出北镇抚司后,并未被押往东厂大牢,而是直接被塞进马车,一路出了京城。对方似乎极其谨慎,也极其急切。
他们要去哪里?目的是什么?陆昭然心中念头飞转。东厂与“血太极”是否真有关联?他们抓自己,是因为察觉了自己在调查“罗刹经”,还是另有所图?
马车忽然一个剧烈的颠簸,猛地停了下来。
外面传来车夫和押车番役的呵斥声,以及一阵混乱的马蹄声和金属碰撞声!
“怎么回事?!”车内的档头厉声喝道。
“头儿!前面路被山洪冲下来的石头和断树堵死了!还有…还有几个不长眼的樵夫挡道!”车外番役回道。
“清理道路!驱散闲人!快!”档头不耐烦地命令。
就在车外一片混乱之际,陆昭然紧闭的眼睛猛地睁开!
机会!
他一直被缚的双手,暗中早已利用车内一个不起眼的金属凸起,悄悄磨蹭着牛筋索!此时趁对方注意力被吸引,他猛地发力!
噗!
一声轻微的崩响,牛筋索应声而断!
几乎在同一时间,他身体如同猎豹般暴起!被煞气侵蚀后依旧残存的内力灌注于左臂,一记手刀精准狠辣地劈在对面一名档头的颈侧!
那档头根本没料到他在这种情况下还敢反抗,更没想到他还有如此力道,哼都没哼一声便软倒下去!
另一名档头大惊失色,拔刀便砍!
车内空间狭小,陆昭然无处可避,只能猛地向旁边一撞,用肩膀硬生生撞开车厢壁板较为薄弱之处,整个人裹着木屑碎板,滚落车外冰冷的泥泞之中!
“抓住他!”档头气急败坏的怒吼声和番役们的惊呼声顿时响成一片!
雨下得更大了。
陆昭然浑身泥水,右臂依旧刺痛麻木,却拼命向着官道旁的密林中狂奔而去!身后是东厂番役凶狠的追捕声和箭矢破空的厉啸!
他不能停下!必须逃出去!将“真龙”的秘密送出去!
而此刻,沈星澜正好策马赶到了上游废弃码头附近。她听到了官道方向传来的隐约喧哗和厉啸声,心中一动,勒马驻足,警惕地望了过去。
只见雨中,一个身影狼狈不堪地从林中冲出,正向着她这个方向踉跄奔来!那人身上穿着破烂的锦衣卫服饰,脸色苍白,眼神却带着一种决绝的疯狂!其身后,数名明显是东厂打扮的番役正凶狠追赶,箭矢不断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