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脸上那抹从容温润的笑意瞬间冰消雪融,眼底掠过一丝极寒的惊怒。东宫侍卫跪伏在地,头深深埋下,不敢直视主人瞬息万变的神色。
“林崇…”太子薄唇微动,吐出这两个字,像是嚼碎了冰碴。北镇抚司指挥使,皇帝最忠诚的恶犬,他的出动绝非寻常。方向颖州…是巧合,还是冲着他这“卧病”的太子而来?
满室幽蓝的丝线因他心绪波动而骤然剧烈震颤,发出刺耳的嗡鸣。那些被操控的傀儡官员随之肢体扭曲,关节发出不堪重负的“咔咔”怪响,如同群魔乱舞。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像一盆冰水,兜头浇在裴铮几乎被煞气吞噬的神智上。那极致的痛苦出现了刹那的间隙,求生的本能和御史的职责强行压倒了肉体的崩溃。
他那只伸向毒药的手猛地缩回,趁太子心神被京中急报所吸引、对满屋傀儡控制稍懈的千钧一发之际,裴铮用尽最后一丝残存的力气,身体向后猛地一撞!
“哗啦——砰!”
他撞翻了身后一座摆放着古董花瓶的红木架子。瓷器碎裂声刺耳响起,木架倒地,发出一声巨响。
这动静成了最好的掩护。
太子和他的侍卫视线本能地被吸引过去的一瞬,裴铮借着反撞之力,如同离弦之箭,踉跄着却速度极快地扑向侧面一扇通往府衙更深处的偏门!他记得来时粗略看过府衙布局图,那里似乎通向一条廊道。
“拦住他!”太子冷冽的声音响起,带着一丝被蝼蚁忤逆的怒意。
几名傀儡官员在丝线操控下僵硬地转身,试图堵截,但它们动作迟缓笨拙。裴铮体内煞气仍在疯狂窜动,每一次迈步都像踩在刀尖烈火之上,但他不管不顾,猛地撞开一个伸臂拦来的傀儡官员,那官员直挺挺倒地,发出木石般的闷响。
他一把推开那扇偏门,闪身而入,反手“哐当”一声将门栓死。
门外立刻传来撞击声和太子压抑的命令。
裴铮靠在冰凉的门板上,大口喘息,冷汗如瀑,眼前阵阵发黑。他知道这扇门挡不了多久。他必须逃出去,必须把太子的阴谋公之于众!
体内煞气因他这番剧烈动作再次汹涌反扑,他喉咙一甜,又是一口血溢出嘴角。他胡乱擦去,目光急速扫过这条阴暗的廊道。不能从正门走,那里必定守卫森严。
他强提着一口气,沿着廊道跌跌撞撞向前奔去。七拐八绕,凭借对图纸的模糊记忆和对生死的强烈渴望,他竟真的找到了一处通往府衙后巷的偏僻角门。
用尚方宝剑强行劈开门闩,裴铮一头扎入外面冰冷潮湿的夜气中。
夜雨淅沥,打在脸上,带来片刻清醒。他不敢停留,捂着剧痛翻腾的胸口,融入漆黑的巷道,如同受伤的野兽,拼命远离那座吞噬光明的傀儡魔窟。
……
接连数日,裴铮如同阴沟里的老鼠,躲在城南最污秽破败的贫民区一间废弃的土屋里。靠着残存的内力和意志强行压制龙脉煞气,伤势稍稳,但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腥味和阴寒的刺痛。
他必须查清那药物的来源。太子能大规模炼制此药,控制整个颖州乃至更多官员,绝非一人之力所能及。药物从何而来?由谁炼制?
所有线索,最终隐隐指向一个地方——太医院。只有那里,才有能力提供如此庞大且诡秘的医药支持,并能掩人耳目。
深夜,雨暂歇。
一道黑影如同鬼魅,悄无声息地潜入了守卫森严的太医院。裴铮换上了一身偷来的最低等杂役服饰,脸上涂了煤灰,利用对皇宫布局的熟悉和过往查案的经验,避过几队巡逻的侍卫,如同一片落叶,飘入了太医院深处。
浓重的药草味弥漫在空气中,但在这之下,裴铮敏锐的嗅觉捕捉到了一丝极淡的、与太子后堂相似的阴冷异香。
他循着那丝若有若无的气息,绕过正堂、药库,最终停在一处偏僻角落的院判值房外。值房里还亮着灯,窗纸上映出两个人影。
一个穿着太医院判的官服,另一个…竟是一身诡异的暗紫色道袍,头戴偃月冠,分明是个道士!
裴铮屏住呼吸,指尖沾湿,悄无声息地在窗纸上点开一个小洞。
只见那院判面色焦虑,低声道:“…京中已有警觉,林崇出京,殿下传令,命我等加快‘龙煞丹’的炼制,务必在新丹出炉前…”
那妖道声音尖细,带着一丝邪气:“院判大人放心,丹炉火候已足,只是这最后一味‘药引’,需得生辰极阴之人的心尖热血三滴,方可功成。还需尽快寻来…”
“已经命人去寻了!只是这等材料,岂是易得…”院判搓着手,显得极为不安,“丹房近日动静可能掩得住?昨夜又有小太监说听到地底有异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