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捕捉到了王振这一闪而逝的慌乱,他凝视王振良久,又看了看伤痕累累、眼神却异常坚定的李崇巍,终于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将李崇巍暂且收押,严加看管,没有朕的命令,任何人不得接近提审。”“王振,”皇帝的目光落在面如死灰的王振身上,“即刻起,你于私邸静思,无诏不得入宫。”“传朕旨意,命锦衣卫指挥使骆思恭、东厂提督曹化淳,即刻带人查验乾清宫梁柱暗格,核对玉玺印鉴,并密查胡姓玉匠及京城所有玉器作坊近日异常之事!不得有误!”
圣旨一下,如同巨石落水,激起千层浪。
王振瘫软在地,再无方才的气焰。
李崇巍则长长吁出了一口气,身体一软,几乎虚脱。虽然仍未脱险境,但至少,他撬动了一丝缝隙,将那惊天阴谋,暴露在了年轻的皇帝面前。
曙光,似乎第一次真正地,从这深宫黑夜的缝隙中,透出了一线微光。
两名御前侍卫上前,并未如之前那般粗暴,而是公事公办地将几乎脱力的李崇巍从陷阱中搀扶出来。他脚踝剧痛,无法站立,只能半靠在他们身上。那方带有裂痕的玉玺被一名太监小心翼翼地用黄绸托起,恭敬地呈到皇帝面前。
年轻皇帝的目光复杂地在那玉玺和李崇巍身上流转片刻,最终挥了挥手。李崇巍被搀扶着,一瘸一拐地随着一队侍卫,朝着并非诏狱的方向行去——那是宫中一处偏僻的宫苑,通常用来软禁犯事的宗室或高级官员,条件远比阴森恐怖的诏狱要好得多。
王振则面如死灰,在一众内侍和侍卫的“护送”下,失魂落魄地朝着宫外他的府邸方向走去。他几次想回头向皇帝说什么,但看到皇帝那冰冷沉凝的侧脸,最终只是张了张嘴,什么声音也没发出来。那身猩红的蟒袍,此刻在宫灯下显得格外黯淡。
皇帝站在原地,夜风吹动他的衣袍。他望着那方被送回来的玉玺,又看了看李崇巍消失的方向,再想想王振方才那一闪而逝的惊慌,少年的脸庞上交织着困惑、被欺瞒的愤怒,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对深不可测的宫廷斗争的寒意。
“摆驾,回宫。”他最终疲惫地吩咐道,声音里带着与年龄不符的沉重,“没有朕的允许,任何人不得打扰。”
这一夜,紫禁城注定无眠。
李崇巍被安置在一间陈设简单却干净整洁的偏殿内,脚踝得到了简单的包扎和固定。门外守卫森严,但无人对他恶语相向或动刑。他躺在坚硬的床板上,望着窗外渐渐泛起鱼肚白的天空,身心俱疲,却毫无睡意。
他知道,暂时的安全并不意味着胜利。王振树大根深,党羽遍布朝野内外,尤其是掌控着厂卫的庞大势力。皇帝年轻的命令,能否真正贯彻执行?骆思恭和曹化淳,他们会真的秉公调查,还是会阳奉阴违,甚至趁机销毁证据?
每一分每一秒都充满了变数和危险。
果然,天刚蒙蒙亮,外面就传来一阵压抑的骚动。似乎有不同服色的侍卫和内侍在低声交涉,气氛紧张。
“……督公有令,需提审重犯……”“……陛下有旨,任何人不得接近……”“……东厂办案,尔等也敢阻拦?”“……此乃御前直属侍卫,只听陛下调遣!”
声音隐约传来,李崇巍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王振的徒子徒孙们,这么快就按捺不住,想要强行插手了!看来皇帝的那道旨意,确实起到了一些作用,至少御前侍卫顶住了东厂最初的压力。
僵持持续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那些来自东厂的不速之客才悻悻离去。
李崇巍稍稍松了口气,但心情愈发沉重。王振的反扑如此迅速猛烈,可见其势力之猖獗。
整整一天,无人提审,也无人送来饭食清水。仿佛他被遗忘在了这座偏僻的宫殿里。这是一种心理上的煎熬,比严刑拷打更让人焦灼。
直到傍晚时分,殿门才被轻轻推开。一名小太监低着头,端着一碗清水和一个冷硬的馒头快步走进来,放在桌上,看也不敢看李崇巍一眼,转身就要走。
“小公公留步!”李崇巍急忙压低声音喊道。
那小太监身体一僵,停住脚步,却不敢回头。
“外面……情况如何?”李崇巍急切地问道,声音干涩沙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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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太监飞快地摇了摇头,声音细若蚊蚋:“奴婢什么都不知道……只知道骆指挥和曹公公的人都派出去了……王……王公公府外也被围了……但、但……”他似乎极度恐惧,不敢再说下去,猛地挣脱开来,像受惊的兔子一样窜了出去,迅速关上了殿门。
李崇巍的心再次揪紧。骆思恭和曹化淳似乎真的动起来了?但王振府被围?这是保护还是软禁?那小太监未尽的“但”字后面,又藏着怎样的凶险?
他拿起那个冰冷的馒头,机械地啃咬着,味同嚼蜡。
就在夜色再次降临,宫灯次第亮起之时,外面再次传来脚步声,这一次,沉稳而有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