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庚旭的前半生,像泡在蜜糖罐里——虽然这“前半生”,其实只有短短九年。
记忆里的阳光总是暖融融的。母亲系着那条印有小向日葵的围裙,在厨房里忙碌。
“叮”的一声烤箱提示音后,是她带着笑意的呼唤:“旭旭,明明,快过来!帮妈妈尝尝新烤的蛋挞甜度够不够!”
父亲会放下电视遥控器,推推金丝边的眼镜,假装严肃:“不许吃太多,小心蛀牙。留着肚子等会儿吃饭。”可眼里的笑意却藏不住。
那时的赵庚旭,是学校里最耀眼的存在。
课堂上,他永远是老师的宠儿。
无论是复杂的数学题,还是其他,他总是能给出令人惊喜的答案。
老师们赞许的目光和毫不吝啬的表扬,对他来说已是家常便饭。
而放学后,赵庚旭则这一片的孩子王。
那时他以为,这样明亮温暖、带着蛋挞香甜和游戏欢笑的日子,会如同窗外那棵四季常青的香樟树,永远延续下去。
命运的急转弯,发生在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三年级体育课。
天空湛蓝,云朵蓬松,他正在橡胶跑道上和同学追逐嬉笑,感受着风掠过耳畔的自由。
“来追我啊!跑最慢的放学请客买冰棍!”他回头笑着喊道,阳光下的小虎牙显得格外张扬。
突然,一阵毫无预兆的天旋地暗袭来,眼前的蓝色和绿色疯狂搅拌、模糊。
最后听到的,是同学们惊恐的尖叫声:“赵庚旭!”“他怎么倒了?”
……声音遥远得像是从天边传来。
他想安慰他们,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再次睁开眼,是医院天花板刺目的白,和鼻腔里浓郁不散的消毒水气味。
九岁,白血病。三个冷冰冰的字,像一把重锤,砸碎了他所有的张扬与骄傲。
住院初期,他的病房几乎是整个科室最“热闹”的地方,仿佛一场喧闹而温暖的流水席。
班主任带着全班同学折的千纸鹤和写的祝福卡来了,色彩斑斓的千纸鹤挂满了窗沿。
同学们三五成群,放学后挤满他的病房,叽叽喳喳地讲着学校的趣事。
“赵庚旭,你是没看见,今天体育课胖子投篮,球没进框,把自己砸趴下了!”
“新来的转学生可逗了,居然问老师能不能用打游戏代替写作业!”
他们带来最新的漫画和游戏卡带,病房里时常爆发出激烈的讨论声和欢笑声,几乎让人忘了这里是医院。
爸爸妈妈更是寸步不离。
他总是很怕他们难过,总会活力满满大声的说:“妈,今天的饭真好吃!”“爸,我感觉好多了,真的!”
他会努力多吃几口饭,即使味同嚼蜡,也会竖起大拇指。
渐渐的爸爸的工作电话明显变多了,但也总会安慰他说:“旭旭别怕,爸爸认识最好的医生,我们一定能治好,等你好了,我们去新疆骑马,去海南冲浪,去瑞士滑雪。”
夜里,被痛醒时他总能看见妈妈借着走廊透进来的微光,轻轻替他掖好被角,眼泪无声地滴落。
然而,时间的流逝和疾病的顽固,像无声的潮水,慢慢冲刷走这份虚假的热闹。
同学们的探望从每天一次,变成每周一次,再到只在月考后“顺便”来看一眼……
最后,只剩下节日里集体送来的一张、字迹工整却缺乏温度的贺卡。
老师的关心也逐渐变成了电话里程式化的问候。病房里的千纸鹤蒙上了淡淡的灰尘,最终被妈妈小心地收进了柜子。
爸爸妈妈的笑容越来越勉强,眉头间的褶皱越来越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