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岸线文学

第35章 脱困之后默契的沉默（第1页）

“呼啦！”

沉重的柜门被一股近乎泄愤的力道粗暴拉开，刺骨的寒风裹挟着细碎的雪粒子瞬间涌入，驱散了柜内粘稠的黑暗和陈腐气息。刺眼的光线让云映雪下意识地眯起了眼。

她几乎是手脚并用地从那个逼仄的、充斥着樟脑、陈旧衣物和……某种难以言喻尴尬气息的囚笼里爬出来。脚踩在冰冷的地板上，才感觉到双腿虚软得厉害，一半是方才生死一线的惊吓，另一半则是……憋笑憋的。

谢砚之高大的身影已一步跨出衣柜，背对着她，站在光亮处。玄色的背影绷得笔直，如同拉满的弓弦，肩胛骨在衣料下显出凌厉的线条。他没有回头，甚至没有一丝停顿，径直走向书案。

他的动作带着一种刻意为之的、近乎粗暴的“正常”。仿佛刚才那场在狭小空间里发生的、足以颠覆他“活阎王”形象的社死现场，从未存在过。

云映雪深吸了一口冰冷的、带着硝烟和尘土味道的空气，强行压下心头翻涌的、依旧带着荒谬余韵的笑意，以及那丝因窥破秘密而生的、微妙的悸动。她迅速整理了一下散乱的发髻和沾满灰尘的衣襟，低垂着眼睑，努力让自己的神情恢复成一潭死水般的平静。肩头的伤口隐隐作痛，提醒着她现实的残酷。

她识趣地站在原地，没有靠近书案，也没有试图去清理地上的狼藉——包括那些被撕得粉碎、如同苍白雪花般散落一地的“怕狗攻略”残骸。目光甚至刻意避开了那个敞开的、如同张开大嘴嘲笑他们的衣柜内壁。

谢砚之走到书案前，目光如同最精密的刻刀，扫过摊开的图样和卷宗，最终落在那包用布裹好的、装着佛珠碎屑的小包上。他伸出手，指尖依旧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僵硬，极其小心地将布包拿起，仿佛那里面不是碎屑，而是点燃的炸药。他看也未看云映雪，径直将布包收入怀中一个特制的暗袋。

整个过程，沉默得可怕。

只有窗外风雪呜咽的声响，和炭盆里偶尔爆开的一点火星。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奇异的氛围。方才在衣柜里那几乎要勒死人的羞愤与杀意，随着危险解除和“罪证”被毁，如同潮水般悄然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微妙、更加难以言喻的张力。

那是一种心照不宣的、刻意维持的“遗忘”。两人都极其默契地，将方才那场惊心动魄又荒诞不经的插曲，牢牢锁进了名为“从未发生”的盒子里。谁也不会去触碰那个装着“狗吠”、“煞白脸色”、“噗嗤笑声”、“耳根爆红”和“撕碎攻略”的潘多拉魔盒。

然而，这刻意的遗忘，却如同在两人之间那堵厚厚的、由猜忌、利用和冰冷交易筑成的高墙上，悄然凿开了一道极其细微的缝隙。一种打破了绝对冰冷隔阂的尴尬，和一丝因共同经历生死危机（和社死现场）而滋生的、极其隐晦的、连他们自己都未曾察觉的亲近感，如同冰层下悄然涌动的水流，无声地弥漫开来。

谢砚之收好布包，并未再看那些别院图样。他转过身，目光终于落在了云映雪身上。那眼神，已经恢复了惯常的深不见底和冰冷，如同寒潭古井，仿佛刚才衣柜里那个羞愤欲死的男人只是幻影。

“此地已暴露，不宜久留。”他的声音也恢复了平板的冰冷，听不出任何情绪起伏，“我会派人送你回刑部安置处。”语气是纯粹的指令，没有任何解释或询问。

“是。”云映雪同样回答得简洁、平静，垂着眼帘，姿态恭顺。没有追问，没有异议。

她甚至没有去看他的眼睛。她怕自己一旦对上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会控制不住地想起黑暗中他耳根那惊人的滚烫温度，然后……再次破功。

谢砚之不再多言，迈步走向门口。玄色的袍角拂过冰冷的地面，带起细微的尘埃。在经过云映雪身边时，他脚步没有丝毫停顿，仿佛她只是一件无关紧要的摆设。但两人之间那极其短暂的距离，似乎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近一些。他身上那股冷冽的松针雪水气息，清晰地拂过她的鼻尖。

他拉开厚重的木门，风雪瞬间涌入，吹得他衣袂翻飞。他没有回头，身影很快消失在风雪迷蒙的巷子里。

云映雪站在原地，直到那玄色的背影彻底看不见了，才缓缓地、长长地吁出一口气。紧绷的神经骤然放松，带来一阵虚脱般的眩晕。她抬手，指尖轻轻碰了碰自己的嘴唇，那里似乎还残留着因为强忍笑意而被自己咬出的浅浅齿痕。

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地板上那些被撕得粉碎的纸屑上。寒风卷起几片，打着旋儿飘向门外。

她唇角极其细微地向上弯了一下，一个转瞬即逝、带着劫后余生和莫名荒诞的弧度，随即迅速抿紧。

转过身，她不再看这间充满“秘密”的屋子，也走向门口。门外，那名沉默的刑部吏员如同幽灵般再次出现，对她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风雪扑面。

云映雪裹紧单薄的棉衣，踏入漫天飞雪之中。身后，那座不起眼的小院渐渐隐没在风雪里，连同柜内的黑暗、樟脑的气味、那几声压抑的“噗嗤”、耳根滚烫的温度、以及满地破碎的“怕狗攻略”，都被一同封存。

沉默的默契已然达成。

前路依旧风雪弥漫，危机四伏。

但有什么东西，似乎已经悄然改变了。如同冰封的河面下，悄然涌动的一丝暖流，微弱，却真实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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