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寿堂的余烬尚未冷透,侯府的权力更迭仍在暗流涌动。老夫人焚身火海,林氏身陷囹圄,沈弘文病骨支离,偌大的侯府如同一艘失了舵的巨船,在惊涛骇浪中飘摇。而风暴的中心,那间被云映雪以雷霆手段掌控的账房,却成了暂时的避风港。
然而,这平静之下,杀机从未远去。迦南之毒虽经鬼医陆九针全力施救,暂时压制,却如同跗骨之蛆,时刻侵蚀着云映雪的身体。东宫崔琰一党遭此重创,犹如被斩断爪牙的困兽,反扑之势只会更加疯狂、更加不计后果!侯府之内,老夫人虽死,其残余党羽蛰伏暗处,伺机而动;侯府之外,东宫死士如同暗夜中的毒蛇,随时可能亮出致命的獠牙。
谢砚之的伤臂缠着厚厚的绷带,脸色因失血和连日操劳依旧苍白,但那双深不见底的寒眸,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锐利、更加冰冷。他坐在刑部值房内,面前摊开的并非卷宗,而是一张京城舆图,指尖重重地点在一个不起眼的坊市角落——那里,是云映雪亡母遗留、她如今独自居住的一处小小院落。
“不行。”他声音低沉,斩钉截铁,如同冰锥坠地,“侯府已成筛子,鱼龙混杂。她身负剧毒,又手握关键账证,是东宫余孽必除的目标。留在那里,等于自缚手脚,坐以待毙。”裴琰和严正虽已掌握老夫人与崔琰勾结的铁证,正联合睿王势力紧锣密鼓地布局收网,但收网之前,才是最危险的时候!任何一点闪失,都可能让云映雪成为东宫疯狂反扑下的第一个牺牲品。
保护她,将她置于绝对安全的掌控之下,成了谢砚之此刻压倒一切的任务。然而,将她接入戒备森严的刑部大牢或官邸?目标太大,且易授人以柄,更会让她彻底暴露在崔琰的视线之下。睿王提供的隐秘据点?非万全之策,且远离核心,信息传递不便。
一个念头,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近乎蛮横的意味,在他脑中迅速成型。
翌日清晨,天色微明。
云映雪正坐在小院书房兼账房内,就着清冷的晨光,仔细核对昨日誊录的福寿堂供奉细目。迦南之毒被压制后,身体依旧虚弱,肩头的旧伤也隐隐作痛,但她的眼神专注而沉静。亡母血仇得报,只是第一步。东宫崔琰,才是真正的元凶巨恶!每一笔可疑的供奉,都可能是勒向敌人脖颈的绞索!
“笃笃笃。”
院门被不疾不徐地叩响,声音沉稳有力,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
云映雪心下一凛,放下笔,走到院中。拉开院门,门外站着的,赫然是谢砚之。
他依旧一身玄色常服,身姿挺拔如松,只是右臂衣袖下隐约可见绷带的轮廓。晨光勾勒出他棱角分明的侧脸,眉宇间带着长途跋涉的风霜和一丝难以掩饰的疲惫,但那股生人勿近的冰冷气场却丝毫未减。他身后并无随从,只有一辆极其普通的青布小马车停在不远处。
“谢大人?”云映雪有些意外,更多的是警惕。此刻他应忙于收网前的部署,怎会突然出现在她这僻静小院?
谢砚之的目光越过她,锐利地扫视了一圈这小小的院落——青砖灰瓦,整洁却朴素,墙角几竿修竹,檐下悬着风干的药草,透着主人清冷自持的气息。最后,他的目光落回云映雪苍白却沉静的脸上,薄唇微启,吐出的话语却石破天惊:
“刑部经费紧张,开源节流,精打细算乃当务之急。”他的声音毫无波澜,仿佛在陈述一件最平常不过的公事,“本官观此处尚有空房,僻静整洁,正合暂居。自今日起,本官便住西厢。”
???
云映雪怀疑自己是不是迦南之毒未清,幻听了。
住……住她这里?刑部侍郎?活阎王谢砚之?要住她这巴掌大的小院?还说什么……刑部经费紧张?精打细算?!
她愣在原地,一时竟不知作何反应。直到谢砚之身后那个沉默的车夫,已经利落地开始从马车上往下搬东西——一个不大的樟木箱,几卷书,一套简单的洗漱用具,甚至……还有一方显然是临时购置的、未开刃的砚台和几支新笔。
这架势,竟是真的要搬进来?!
云映雪终于回过神,一股荒谬绝伦又带着点被冒犯的怒气直冲脑门。她挡在门口,柳眉微蹙:“谢大人,此处乃亡母所遗私宅,并非官驿。大人要‘精打细算’,似乎找错了地方。”
谢砚之仿佛没听出她话里的抗拒,径直从袖中取出一锭足有十两的雪花官银,“啪”的一声,不容置疑地拍在门旁的石墩上。银锭在晨光下闪着冷硬的光泽。
“日付十两,租金。”他语气平淡,姿态冷傲,仿佛这已是天大的恩惠。
十两?日付?
云映雪看着那锭银子,再看看谢砚之那张理所当然的冷脸,胸中那点被冒犯的火气,瞬间被一种久违的、属于商户女的精明算计所取代。眼珠微微一转,如同精密的算珠被拨动。
她倏地转身,快步走进书房,再出来时,手中已多了一把被摩挲得油光水滑的小巧黄铜算盘。算珠碰撞,发出清脆急促的“噼啪”声,如同疾风骤雨,瞬间打破了小院的宁静。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大人明鉴!”云映雪的声音清亮悦耳,带着一种账房先生特有的、不容置疑的条理分明,“租金是租金,日付十两,小女子认了。然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