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走一遍。”
刘楚没有再坐车。他让李工陪着,从“尼罗河谷”的廊道起点,以一个普通游客的速度,向着远处那座巨大的白色穹顶走去。
脚下,是开阔的沙土地。秋日的阳光晒在身上,暖洋洋的。风从远方吹来,没有任何遮挡,带着一丝草原的草木气息。
他走到一段透明玻璃地板上,低头看去。脚下三十米处,两头巨大的公河马,正为了争夺地盘而互相冲撞,掀起漫天泥浆。
“玻璃地板是刺激。”刘楚停下脚步,“但对恐高的人不友好。旁边要加一条完全不透明的实心通道,给他们选择。”
李工拿出平板,迅速记下。
他们继续前行。
廊道很长,一眼望不到头。前方,“极地探险站”的白色穹顶,在蓝天之下,像一座遥远的雪山。
“从这里到极地区,中间这段太空了。”刘楚指着廊道两侧单调的灌木丛,“过渡得太生硬。可以在这里加一些温带草原的地貌,甚至是一小片针叶林。让游客的视觉有个缓冲。”
李工点头,继续记录。
走了大概十多分钟,刘楚在一个休息区停下。长椅是古埃及风格的石凳,造型古朴。
他伸手摸了一下石凳的表面。
“石头的好看,但不实用。”他说,“夏天烫屁股,冬天冰屁股。全部换成木制的。或者,给石头加上可拆卸的软垫。”
李工的手指,在平板上飞快地敲击着。
“还有,”刘-楚抬头,看了看头顶的太阳,“这里没有遮挡,夏天会很晒。廊道顶部,加装一些可伸缩的遮阳棚,再装上喷雾降温装置。”
走完这趟全程,李工的平板上,已经密密麻麻地记下了十几条优化建议。
“园主,您提的这些,我们都没想到。”李工由衷地说,“我们工程师,想的都是结构和安全。”
刘楚笑了。
“你们负责把骨架搭好。”
“我负责,往里面填充灵魂。”
廊道的尽头,是一个半圆形的观景平台。这里是整个“尼罗河谷”的最高点。
刘楚走到平台边缘,双手撑在冰凉的石质栏杆上,伸了个懒腰。
风从下方开阔的谷地吹上来,带着阳光和沙土的味道。
天空是纯粹的蓝,几缕薄云,低低地悬在头顶,似乎一伸手就能触到。视线尽头,土黄色的沙地与天空相接,形成一条模糊的地平线。
那片巨大的水潭,不再浑浊。在高空的俯瞰下,它像一块不规则的黄玉,镶嵌在大地之上。阳光在水面跳跃,反射出刺眼的金光。
那条灰色的高架廊道,如同一条不知名的巨兽留下的脊骨,蜿-蜒着穿过整片谷地。三座金字塔形的科普站,矗立在廊道之上,塔尖的金属部分,反射着冷硬的光。
几十棵金合欢树,散落在谷地各处。伞状的树冠,在沙地上投下大片深色的浓荫。
刘楚的视线,开始聚焦。
他看到,水潭里,一个巨大的河马群正在泡澡。它们搅动着潭水,一圈圈巨大的波纹,向着岸边扩散。一头公河马张开巨口,无声地咆哮,阳光照进它深渊般的喉咙。
潭边的泥沼里,几条体型庞大的尼罗鳄,一动不动地趴着,如同几段被水冲上岸的沉木。只有偶尔转动的、毫无情感的眼睛,证明它们还活着。
更远处的沙地上,一群毛色斑驳的非洲野犬,正在追逐嬉戏。它们的身影在开阔地上,拉得很长。
刘楚甚至能看清,脚下廊道石柱上雕刻的、那些象形文字的每一个笔画。
他站在这里,许久无言。
这片土地,古老,野蛮,充满了最原始的生命力。
他们从廊道的尽头,走进一座全封闭的连接通道。
推开一扇厚重的、如同冷库般的门。
一股混合着冰雪气息的寒意,扑面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