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岸线文学

第12章 人造人（第1页）

“然然，今天姐姐帮你梳头，好不好？”你柔声问道，目光痴迷地落在眼前安静端坐的“人”身上。并没有期待得到任何回应，你已自顾自地拿起梳子，走上前去。

他的发丝柔软顺滑，其实并不凌乱，和你昨天、前天、大前天精心打理过的样子别无二致。

但能在这样绝对安静、无人打扰的环境下，一遍遍梳理他的头发，感受着发丝穿过指缝的触感，对你而言，已是巨大的满足。

这个无比逼真、甚至能模拟呼吸起伏的“人类”，是你耗费了无数心血改装而成的人造人。你给他取名“然然”。

然然，曾经是个活生生的、会笑会闹的男孩子，是你血脉相连的亲弟弟。

你们从小相依为命，彼此是世界上的唯一。

无论是在父母尚在时短暂的蜜罐时光，还是在后来流落街头、不得不蜷缩在垃圾堆旁取暖的艰难岁月里，都从未有过抛弃对方、独自求生的念头。

“姐姐，你看！这是我今天帮便利店老板搬货挣的零花钱买的糖果哦！我们一起吃！”

“姐姐姐姐！……嗯，其实也没什么事啦，就是想叫叫你嘛～”

“然然最喜欢姐姐了！我们要永远在一起！”

日子苦乐参半，但只要有彼此，就仿佛还能撑下去。甚至曾有看似好心的商人提出可以收留你们，但只能带走一个。

明明只差一步，或许就能脱离眼下的泥潭，去往一个衣食无忧的环境，但你们谁也没有犹豫，同时选择了拒绝。

你们经受住了种种生存的诱惑，也躲过了无数街头暗藏的危险，互相搀扶着、跌跌撞撞地走下去。

你本以为，命运纵然残酷，但你们至少可以一直这样彼此依靠下去。

直到后来，变故突生。一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女人，带着温和的笑容和看似真诚的许诺出现了。

她说她会照顾好弟弟，也可以带你一起走，提供一个稳定的家。最让你恐慌的是，弟弟看她的眼神，充满了你从未见过的光亮和信任。

那是一种截然不同的信任，超越了亲情，掺杂着朦胧的悸动。

弟弟喜欢那个女人！

这个认知像冰锥一样刺穿你的心脏，让你瞬间慌了神：“不！弟弟，别信她！姐姐能照顾好你的！姐姐以后会赚很多很多钱，给你买所有你想要的糖果，买好吃的，买新衣服，好不好？”

你几乎是哀求着，试图拉回他的注意力。

然而，然然却摇了摇头，眼神是前所未有的坚定：“姐姐，你仔细看看我们，我们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我……我想试着过另一种生活……”

后面的话，你再也听不清了。那些字句像一口巨大的警钟，在你颅内被疯狂敲响，沉重的钟声一下下撞击着你的理智，几乎要将你的脑仁震碎。

不行！弟弟不能喜欢她！弟弟只能喜欢我！只能依赖我！我们才是一体的！

当你从那片混乱癫狂的思绪中勉强找回一丝神智时，弟弟已经和那个女人离开了。

空荡荡的破旧房间里，只剩下你，以及你腿边那张女人留下的、冷冰冰的银行卡，像是在施舍，又像是在嘲讽。

天色渐渐昏沉，黑暗吞噬着房间里最后一丝光线。

冰冷的地面上，几只细小的小虫子正在徒劳地爬行，寻找着可能存在的食物碎屑。你蜷缩起身体，麻木地想：别找了，这里什么都没有。

弟弟是你最后的精神支柱，是你活在世上唯一的念想。而只有当他留在你身边，在你的视线范围内，才是绝对安全的。

你强打起精神，将全部精力投入学业，试图用忙碌麻痹自己。学业刚刚有了一点起色，你最不愿听到的消息还是传来了——弟弟和那个女人结婚了。

你置若罔闻，像个机器人一样继续扑在书本上，尽管心思早已飘远。他们的婚礼现场，你没有去。

你害怕，害怕自己会控制不住内心翻腾的黑暗欲望，当场做出无法挽回的事情——比如，杀了那个抢走弟弟的女人。

然而，命运并没有让这份脆弱的平静持续太久。很快，又传来了消息——那个女人怀孕了，但那个即将成型的孩子，据说被女人的情夫给毁掉了。

听到这个消息的瞬间，你心中那根早已绷紧到极致的弦，嗡的一声，彻底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