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粘稠得如同实质的黑暗,混杂着浓烈的铁锈、腐烂有机质和某种刺鼻化学试剂的混合气味,瞬间吞噬了逃亡的五人。
身后的主通道里,“前首席”那充满电子杂音的愤怒咆哮和金属箱体重重砸击地面的巨响,如同擂响的丧钟,震得通道顶部的菌丝簌簌抖落,但声音终究被曲折的岔路和厚厚的生物基质隔绝,迅速变得模糊、遥远。
他们暂时安全了。
至少,暂时摆脱了那个秩序化怪物的直接追杀。
“呼…呼…嗬…”剧烈的喘息声在狭小的空间里回荡。老猫、山鹰和铁砧几乎是在冲入岔路的瞬间就脱力地靠在了湿滑冰冷的墙壁上,胸膛剧烈起伏,嘴角还残留着之前对抗“前首席”时留下的血迹。淡金色的守夜人能量已彻底黯淡,只剩下纯粹的肉体疲惫与创伤。
林风的状态更糟。强行催动源初契账真意,投射那份荒诞的“契约”对抗“前首席”,几乎榨干了他本就虚弱的灵魂力量。此刻他眼前阵阵发黑,耳中嗡鸣不止,眉心那古老契约的烙印灼热而刺痛,仿佛在抗议他之前的“违规操作”。他全靠老猫半搀半扶才没有软倒在地,双腿如同灌了铅,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灵魂深处的虚弱。
唯有那个突然出现的黑衣女子,依旧保持着高度的警惕。她背对着众人,半蹲在岔路口,手中那对吞吐着幽蓝能量的短刃横在身前,如同黑暗中蓄势待发的母豹,侧耳倾听着主通道方向的动静。她娇小身躯绷紧的线条,透着一股经过千锤百炼的、与死亡共舞的凌厉。
几秒钟后,主通道的声响彻底平息,只剩下死一般的寂静。
黑衣女子这才缓缓收势,幽蓝短刃的光芒敛去,她转过身,战术面甲下的目光扫过狼狈不堪的四人,最后落在几乎虚脱的林风身上。
“还能走吗?”她的声音透过面甲,带着一丝电子处理的失真,但依旧能听出原本的清脆与冷静,甚至夹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
老猫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腾的气血,代替林风回答:“可以。多谢援手。”他的语气带着感激,但更多的是一种属于老兵的谨慎与探究。“你是?”
黑衣女子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抬手在墙壁上抹了一把,那粘稠的菌毯在她指尖留下了一道暗绿色的污迹。她搓了搓手指,沉声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秩序残渣’(指前首席)虽然暂时被规则冲突困住,但它的逻辑核心优先级很高,很快会重新校准目标,或者…引来更麻烦的东西。跟我来,我知道一个相对安全点的临时落脚处。”
她的话语中对这个诡异之地似乎颇为熟悉,甚至给那恐怖的“前首席”起了代号。
不等四人回应,她已经转身,毫不犹豫地向着岔路深处走去。她的步伐轻捷而稳定,仿佛对这条隐藏在菌巢与锈蚀管道下的路径了如指掌。
老猫和山鹰交换了一个眼神,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疑虑。这个神秘女子的出现太过巧合,其身份、目的皆不明朗。但在眼下山穷水尽、后有追兵的情况下,他们似乎没有更好的选择。
“跟上。”老猫低声道,架起林风,示意山鹰和铁砧保持警戒,跟上了黑衣女子的步伐。
这条岔路远比主通道更加狭窄、崎岖。脚下不再是金属格栅,而是覆盖着厚厚、湿滑菌毯的、凹凸不平的地面,踩上去软绵绵的,发出令人不适的“噗叽”声。两侧的墙壁不再是冰冷的金属,而是完全被一种暗红色、如同巨大血管般搏动着的生物组织所覆盖,这些组织之间,镶嵌着无数大小不一、如同囊肿般的半透明卵状物,隐约能看到里面有什么东西在缓缓蠕动。
空气中弥漫着那股混合气味更加浓郁,甚至能闻到一丝淡淡的、甜腻的腥气,仿佛某种生物信息素,吸入肺部,让人产生轻微的眩晕和烦躁感。
头顶上方,垂落下来的不再是简单的菌丝,而是一条条如同触须般的、黏糊糊的肉色藤蔓,它们无风自动,缓缓摇曳,仿佛在感知着闯入者的气息。偶尔有冰冷的、带着腐蚀性的粘液从上方滴落,在地上溅起一小撮白烟。
这里,更像是一个活着的、巨大生物的内脏通道。
“小心头顶和墙壁,别碰到那些‘感知须’和‘腐蚀孢’。”走在前面的黑衣女子头也不回地提醒道,声音平静,仿佛在介绍自家后花园里需要避开的带刺植物。
她的提醒非常及时。一名守夜人下意识地避开了那条差点拂过他脸颊的肉色藤蔓,而铁砧则险之又险地躲开了一滴从头顶囊肿滴落的粘液,那粘液落在他刚才站立的位置,将菌毯腐蚀出了一个小坑,发出“滋滋”的轻响。
所有人都感到一阵毛骨悚然。这个女子,对这里的了解程度,远超他们的想象。她到底是什么人?
林风被老猫搀扶着,艰难地前行。虚弱感如同潮水般一阵阵袭来,但他强打着精神,观察着周围这令人作呕却又充满诡异生命力的环境。灵魂深处,源初契账对“生命”、“腐朽”、“秩序”、“混乱”等各种“价值”的模糊感知交织在一起,让他对这片区域的本质有了更深的忌惮。这里,绝非简单的污染区,而是一个正在形成独特生态的…“活体领域”。
眉心的古老契约烙印依旧传来阵阵隐痛,但与之前纯粹的蛊惑不同,此刻还夹杂着一丝对周围环境的…排斥与警告?仿佛这片活体菌巢的存在,本身就与它所代表的某种古老秩序相悖。
不知走了多久,前方的黑衣女子终于在一处看似死胡同的、被更加厚实和活跃的生物组织覆盖的墙壁前停下了脚步。
“到了。”黑衣女子简洁地说道。
她走到那面搏动着的生物墙壁前,伸出带着战术手套的手,在其中几处特定的、如同神经元节点般微微鼓起的组织上,以一种独特的节奏轻轻按压、敲击。
她的动作娴熟而精准,仿佛在输入一串密码。
几秒钟后,那面生物墙壁发出了轻微的、如同肌肉舒缩般的“咕噜”声,紧接着,墙壁中央的一片区域缓缓向内凹陷、蠕动,最终形成了一个仅容一人弯腰通过的、覆盖着透明粘液膜的洞口。洞口内部,隐约透出一点微弱的光芒,以及相对干燥一些的空气。
“进来吧,动作快。”女子率先弯腰钻了进去,身影消失在洞口后方。
老猫等人面面相觑,眼前的景象超出了他们的理解范畴。这面“活墙”竟然是一道门?
“这…”铁砧看着那还在微微收缩蠕动的洞口,以及洞口边缘不断分泌的透明粘液,脸上露出难以掩饰的厌恶。
“没有选择了。”山鹰舔了舔干裂的嘴唇,低声道,“外面随时可能被追上。”
老猫点了点头,看向林风:“林先生,你觉得呢?”经历了之前的一系列事件,他已经下意识地将这个看似虚弱的年轻掌柜当成了重要的决策参考。
林风强忍着灵魂的疲惫和周围环境带来的生理不适,集中精神感知了一下洞口内部。通过源初契账的微弱反馈和巫祝碎片带来的直觉,他并未感知到明显的恶意或即时的死亡威胁,反而有一种…被某种微弱力场隔绝、相对“稳定”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