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舌向来锋利,于男人尚且如此,何况一个女人。
端亲王问他,“还是说,明知有更好的路,却偏偏要选这一条。”
皇帝了然地笑,眉目从容平和,“因为想成全她,也成全自己。”
他的笑里有几分苦涩,末了释然叹了口气,偏过头不自觉回避叔叔探询的目光,转而去看窗外浩浩天色,声音很轻,很轻,“或许就是没有缘分吧。”
他不觉又笑了一下,“人世间,无缘的事,实在太多。”
所以这一点微末的悲喜,因缘际遇,实在算不得什么。
只是在放手前,总觉得自己做得还不够。
总希望自己能再尽力一点,让她过得更好一点,更遂心一些。
叔叔问他,“所以决定好,从此撂开手了吗?”
皇帝默然片刻,最终说,“是。”
一个肃清朝堂,一个为父平反。
能做天家的棋子,在棋局中演上一场,最后落个善终,已经很不错。
端亲王不再说话,慢慢地喝了口茶,似笑非笑。
小年之后,敬佑在铺子里的差事也告一段落。
年节是大节,家里上下打扫除尘,装点一新。
这日午后,在暇余的空隙,讷讷与敬佑都不在家,图妈妈午间也发困,她与玛玛两个,迎着太阳,在廊下敞亮的地方吹风。
久在屋子里闷着的人,要在外头透气吹风。
这几日吃药吃得勤,屋子里都是药味。
老太太说水仙花若是还摆在屋子里,和药气混杂在一起,就太浪费了。
何况人要晒太阳,花也要,于是非带着她把里间的水仙都搬出来,一溜儿放在阶前晒太阳。
连朝便从里头搬了一把宽阔些的椅子,把大毛衣裳翻了个边,皮毛搭在椅子上,这样坐着松软,也不会冷。
冬天的太阳,照在身上久了,也有腾腾地热气,照得人发困。
天光大盛,眼前的庭院,高树与鸟雀,都幻化成了一片白里模糊的灰影,看什么也不分明,于是眯着眼,连脸上都是微微热的。
她们说起孙大大的事情,玛玛问,“你与敬佑昨天去看过,好些了吗?”
连朝说好些了,“前一阵下雪的时候,听说身上乏力,起身都艰难。
昨天去看的时候,竟然能起身了,也能吃些东西。
就是有些不太认识人。
我与哥子去的时候,他认出我们来了,说多谢我们来看他,多谢您记挂着他。
等开春身子好点儿了,一定还来家里,问候您。”
玛玛微微地笑,“只盼着能平顺度过正月。”
儿孙总不愿家里的老人家在年关撒手,一来筹措麻烦,要用的物件难周全,二来不太吉利。
连朝没想到玛玛会这么说,笑容黯了黯,“我看那面色,还和当年一样精神。
就是有些瘦了。
孙大大是有心气儿的人,我想过完年并不难,兴许天气暖合起来,到春天,好养身子,他又度过这一劫,好了呢。”
祖孙两个不避讳这些,她有心去开解,“之前听过乡里有位老太太,说她气绝之后,家里人用红绳子把她的脚绑起来,谁知道过了不久,有人看见她双脚在动,大家伙吓了一跳,她走着走着,居然又醒过来了,这是真的吗?”
玛玛说是真的,“很多年以前的事了。
衣服都换好了,她醒过来之后说,本来自己在一条路上一直走,有人告诉她来错了地方,阳寿未尽。
忽然不知道从哪里窜出来两条狗,对她大叫,把她吓回来。
后来果真多活了几年。”
连朝听着,觉得新奇又好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