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歌那番条理清晰、直指核心、充满智慧力量与磅礴大义的话语,如同九天垂落的惊雷,又似润物无声的春雨,狠狠地劈开了喧嚣的表象,深深地浸润了在场每一个蛮族人的心田。
全场陷入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极度震撼后的死寂。
篝火依旧在噼啪燃烧,火星升腾,却仿佛失去了声音。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个身着银红礼袍、脸色苍白却身姿挺拔、眼神清亮如寒星的中原女子身上。他们的眼神复杂万分,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愕、深入骨髓的反思、以及一种逐渐升腾的、发自内心的敬佩与折服。
许多勇士下意识地抚摸着自己常年饮酒而隐隐作痛的肋下,或是征战留下的、在阴雨天便酸痛钻心的陈旧伤疤。妇人们则想起了生产时在鬼门关徘徊的恐惧,或是眼睁睁看着孩子被痘疹夺去生命时的无助与绝望。萨满与长老们目光深邃,他们比任何人都更清楚,沈清歌所言的每一项,都是困扰部落繁衍壮大的切肤之痛!
她所说的,不是风花雪月的诗词歌赋,而是关乎生存、健康、繁衍的最根本问题!是能真正造福部落、让族人活得更好的“大本事”!
阿古拉公主彻底僵在了原地。
她手里那柄曾引以为傲、此刻却显得无比苍白可笑的弯刀,还尴尬地举在半空,收回去不是,继续指着更不是。她那张年轻娇艳、一向洋溢着骄纵与活力的脸庞,此刻一阵红一阵白,火辣辣的,如同被无形的巴掌狠狠抽过。浅金色的瞳孔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慌乱、失措、难堪以及一种被彻底颠覆认知的巨大冲击!
她发现,自己那些关于骑射刀法的骄傲,在对方所阐述的、关乎部落每一个家庭生死存亡的“真本事”面前,突然显得那么的……幼稚、狭隘和微不足道!她发现自己除了挥刀砍杀、纵马奔驰,对方所说的那些救人性命、福泽部落的技艺,她真的……一窍不通,甚至从未认真思考过其重要性!
这种认知上的降维打击,比任何武力上的挫败都更让她感到无地自容!
然而,长期被骄纵惯坏的心性,以及那份对兄长莫名的维护和对萧澈隐秘的好感所滋生出的强烈不甘与嫉妒,让她无法就这样低头认输。极度的难堪迅速转化为恼羞成怒!
她猛地将弯刀重重插回腰间的刀鞘,发出“咔嚓”一声刺耳的脆响,仿佛在宣泄着内心的愤懑。她梗着脖子,如同被逼到绝境的幼兽,试图做最后的、苍白无力的反击,声音因为激动而显得有些尖利扭曲:
“你…你休要在这里巧言令色,狡辩脱罪!说得天花乱坠,也不过是纸上谈兵!有真本事,就别总是躲在他身后!出来堂堂正正地比过!”
这话语,已经带上了胡搅蛮缠、强词夺理的意味,显得底气不足。
一直强忍剧痛、维持着风度的沈清歌,听到这毫无道理的指责,清亮的眼眸中终于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
她一直平和的声音陡然转厉,如同一直收敛于鞘中的宝剑骤然出锋,清越、冰冷、带着不容置疑的锋芒:
“躲?”
她重复了这个字,语气中带着一丝淡淡的嘲讽与凛然之气。
“公主殿下,我想你弄错了。”
她的目光如电,直视阿古拉闪烁不定的眼睛,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地砸在寂静的夜空中:
“从踏入黑狼部的那一刻起,从盐仓毒盐到圣火祭坛,从直面阴谋到应对刺杀,我沈清歌,从未躲在任何人身後!”
她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千钧之力,仿佛每一个字都凝聚着血与火的重量:
“我挡下的冷箭、识破的陷阱、周旋的阴谋、面对的凶险……或许并不比公主殿下在战场上见过的刀剑少。只是——”
她微微停顿,抬起那只未受伤的手,指尖轻轻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眼神锐利如刀锋:
“我用的,从来不是蛮力,而是这里——脑子。”
“呵。”她忽然极轻地笑了一声,那笑声里没有温度,只有一种洞悉一切的冷静与自信,眼底迸发出的光芒,竟比身旁冲天的篝火还要璀璨夺目,令人不敢逼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