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国府内,自贾琏得了追封、王熙凤得了诰命后,气氛愈发微妙。
王熙凤一身素服,脂粉不施,眉宇间不见多少悲戚,反倒添了几分以往不曾有的冷厉与果决。
她如今名正言顺居于荣禧堂西厢理事,借着府中接连变故需大力整顿的由头,将府内人事、账目,乃至与各房旧仆、外围庄头铺面的联系,以雷霆手段重新梳理整合。
这日,她正听着林之孝家的回禀各处人员调配情况。
指尖在名单上一个个名字上划过,时而停顿,朱笔一挥,便是或擢升,或贬斥,或直接撵出府去,毫不容情。
平儿在一旁伺候笔墨,见她眉宇间倦色深重,下手却愈发狠辣,忍不住趁林之孝家的退下的空隙,轻声劝道:
“奶奶,这几日处置的人是不是太多了些?虽说要立威,也总得留些余地,免得底下人心惶惶,怨声载道,反而不美。”
王熙凤抬起眼,丹凤眼中锐光一闪,冷笑道:“余地?平儿,你如今怎么也这般婆婆妈妈起来?你瞧瞧这府里,老爷辞了官,二爷……唉,外面多少人等着看我们笑话,等着踩上一脚?”
“如今我们孤儿寡母顶着这门庭,逆水行舟,不进则退!若不趁此时将府里上下整治得铁板一块,清除所有可能的眼线和隐患,难道要等祸到临头才后悔吗?这余地,留不得!”
她语气斩钉截铁,带着一股破釜沉舟的决绝。
平儿看着她瘦削却挺得笔直的脊背,心知她肩头压力巨大——既要维持府外体面,又要应对不知藏在何处的明枪暗箭,还要守着丈夫未死的秘密独自煎熬,那“留余地”的话便再也说不出口,只默默递上一盏温参茶。
王熙凤接过,却未喝,只低声道:
“非常之时,需行非常之事。若不狠,如何能护住这一大家子?如何对得起……他对这个家的付出?”
最后一句,几不可闻,却带着无尽的酸楚与坚韧。
……
与此同时,在外书房附近那间清静院落里,贾环也正向他新得的“领域”深处挖掘。
冷子兴如今对他已是心服口服,带着他接触的,多是府外那些盘根错节、背景复杂的灰色产业与人事。
贾环那双愈发锐利的眼睛,和对数字、人心近乎本能的直觉,在这些领域如鱼得水。
这夜,他正核对几家与王府、侯府有隐秘往来的古董铺账目,忽地指尖在一笔账上顿住。
这是一笔来自王子腾之侄王仁名下的支出,数额不小,购买的却是一件市面常见的仿古玉璧,而收货方,竟是北静王府门下一位清客惯用的皮包铺子。
“冷先生,”贾环指着这笔账,声音低沉,“王仁此人,我略有耳闻,性好奢靡,却无甚真才实学,更不通古玩鉴赏。他花重金买一件高仿品,送往北静王府门下……您觉得,这是为何?”
冷子兴凑过来细看,脸色微变:“三爷的意思是……行贿?借古董交易之名,行利益输送之实?而且走的是我们府上关联的铺子账目,这是想扯着贾府的虎皮,遮掩他王家的行径?”
贾环眼中寒光闪烁:“不仅如此。你看这时间,正是北静王拉拢我贾府不成之后不久。王子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