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婴宁愣了愣,随即微微一笑:“我理解这种感觉,我也是从村里过来的,刚来北京确实有很多东西不明白,需要慢慢适应。”
这句话是交心的话,章嘉程听到以后却没有很吃惊,祝婴宁觉得他可能早就听过她被许正康资助的传闻,毕竟许思睿家里的事在学校曝光以后,她被资助的事同样不再是什么值得藏着掖着的秘密了。
他接下来的话果然验证了她的猜想:“初四那晚和你在一起的那个男生……他叫许思睿是吗?是他家里人资助了你?”
问完自己也惊觉这个问题冒犯,亡羊补牢道,“你要是不想回答,可以不回答的。”——
作者有话说:今晚忙晕了,只有一更orz
第142章再婚
敏感的人连问话都要先铺陈一番。祝婴宁笑了笑,坦然答:“我确实受了他家里人很多恩惠。”
不知道是不是许思睿把她主动停止许正康资助的事告诉了周天晴,周天晴常常会找各种借口给她零用钱,她当然每次都会拒绝,但总有漏网之鱼被周天晴藏在她的卧室里,等她哪天拉开衣橱或者拆下床单清洗,才后知后觉这份被她延迟发现的好意。
她的回答让章嘉程生出一股惺惺相依之感。
在这个阳光正好、空气都显得懒洋洋的中午,分享彼此的经历似乎不再是一件难以启齿的事。
他开口告诉祝婴宁他和他妈妈的经历。
他妈妈章梅是个非典型农村女性,他生活在临海渔村,很小的时候他们家就是他妈妈外出打拼,给家里挣钱,爸爸只知道打麻将喝酒,后来喝醉了酒,大冬天摔到水沟里,活活冻死了。
丈夫死后,村里开始传起各种流言蜚语,有人说都怪章梅克夫,把丈夫活活克死了,也有人造谣说章梅一定是在外头有了姘头,丈夫得知此事才会气得喝得烂醉。章梅生就一段反骨,闻言不仅继续朝外头跑,还将章嘉程也接了出来,甚至带他改了母姓。
那是一个经济并不发达的小镇,他们住在一间租来的房子里。老式自建居民楼,已有二十来年的历史。外墙斑驳,爬满藤蔓植物,光照奇差无比。水管和电线时不时就要闹点小毛病,老鼠和蟑螂也格外眷顾此地,原住民几乎都已经搬走了,住在这的基本都是外来务工的租客。
房子三四十平,一室一厅,唯一的那间卧室章嘉程让给了章梅,他自己则垫了块榻榻米在客厅睡觉,这一睡就是九年,他在镇上念完了小学和初中。
章梅工作忙,早出晚归,她是销售,经常需要加班熬夜陪客户喝酒,有时应酬到半夜将近十二点才回来,往沙发上随意一躺,脸上廉价妆容都没来得及卸掉便已沉沉睡去。
他体谅章梅辛苦,主动包揽了家里的一日三餐和所有琐碎家务,为了省钱,还学会了各种各样的手工技能——缝补衣服袜子、织围巾、剪窗花、修电器、自己改造木椅。
高一毕业后,章梅忽然告诉他,她要再婚了,男方是北京人,能为他办理转学,他们从此以后要到北京生活。
章嘉程呆楞了很久都回不过神,在他的印象里,章梅向来忙得脚不沾地,别说有闲余功夫和男人约会了,就连吃饭都常常没能按时吃,他不明白为什么会凭空冒出个北京男人来,疑心母亲受到诈骗。章梅却说这个男的是她在某个网络论坛上认识的,聊了三四年了,对他知根知底。
他这才后知后觉这三四年来,章梅确实常常对着手机屏幕傻笑,但他从来没有往那方面想过,只以为她在网络上看搞笑视频和段子。
听完她的话,他心里的担忧却不减反增,问她有没有见过对方,别是什么杀猪盘,网络世界怎么能算知根知底?聊再久都是虚的。她说去北京出差时见过一面,男人高高瘦瘦,长得挺丑的,性格木讷,远比网络上寡言,是单亲爸爸,带着一个五岁大的女儿。
“见过一面你就打算嫁给他了吗?”
“是。”章梅毫不犹豫地点头。
“你确定他单身?”
“是。”
她说他们相识时,他妻子去世不久,他在论坛上发帖表达内心的哀恸愁苦,她一开始只是作为陌生网友上前安慰他,告诉他自己的丈夫也是早早去世,留她一人拉扯孩子长大。
「但我的孩子也已经健康地长到了十几岁,我能做到,你一定也可以。」
两人由此话题引入,顺理成章交流起育儿经。男人带着女儿,她带着儿子,孩子恰好都与自己不同性别,日常生活中存在诸多不便,好在还有这段跨越空间的线上友谊。
她告诉他如何与小女孩相处,他告诉她青春期男孩的心理活动。
她说自己小时候曾被表哥猥亵过,提醒他不能将女儿与其余男性单独留在密闭空间里,即使对方是小孩或者所谓的亲戚,他告诉她男孩到了一定的年纪得操心他是否需要割。包。皮,如果需要,做完手术最好给他请两天假,不然走路姿势奇怪,会被班上懂得此道的男同学嘲笑。
他偶尔会向她抱怨工作上的种种破事,她也会同他痛斥老板事多且抠门。他说周围有同事因为酗酒体检出肝硬化,她说应酬时又遇上了咸猪手。后来他向她分享北京的初雪,她回馈他小镇的晚霞。他给她寄来装在真空袋里的北京烤鸭,她给他寄去风干鱿鱼。
他们当了三年的育儿搭子和网友,直到上个月,章梅告诉他自己要到北京出差,他才说:「我们可以见一面。」
见面地点选在一家高档日式餐厅,鱼肉肥美,然而都是生的,别说章梅不适应,男人自己显然也很少来这种地方,吃饭时表情扭曲。吃到一半,章梅肠胃绞痛,不得不找借口跑去女卫生间。
等她捂着腹部虚脱地走出来,才看到对方手足无措地拎着一袋新买的藿香正气丸站在卫生间门前,笨嘴拙舌地向她道歉,说他不是故意选这种地方害她拉肚子的。
“我听你说你是临海城镇的人,以为你一定吃得惯海鲜。”
章梅苦笑,说自己很早就外出打拼了,虽然出生在渔村,吃的海鲜却不比内陆的人多,而且就算吃海鲜,她老家那边也是煮熟了吃的,很少有人直接吃生食。
“对不起。”他低下了头颅,高瘦的身影因这个动作而显得佝偻,随后没头没脑蹦出一句,“我们结婚吧。”
这句话出现的契机只能说天不时地不利人不和,且太过唐突,前句与后句毫无因果关联,但是章梅却笑了,说:“好。”
章梅在大事上向来有主见,即使满腹担忧,章嘉程也劝不动她,只好稀里糊涂地收拾东西随母亲北上来到了北京,来投奔一个对他来说完全陌生的人。
“后来呢?”祝婴宁听得津津有味,不知不觉就把身体完全转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