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日后,我备好了一份“查验文书”,恭请嬴政“微服巡查”。
当他一身玄色常服,踏入那间窗明几净的誊录堂时,连他那双见惯了沙场铁血的眼眸,都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震动。
五十名新录的女吏,正襟危坐,低头疾书。
宽敞的堂室内,听不到一丝闲谈,只有竹笔刮过素帛、刻刀划过竹简的“沙沙”声,汇成一片庄严而动人的交响,宛如春蚕食叶,绵延不绝;指尖摩挲竹片的触感清晰可辨,有些人甚至因用力过猛而磨破了指腹,血痕染在简端,却无人停笔。
空气中,弥漫着新墨、竹木与女子身上淡淡的皂角清香,混合成一种奇异的、令人安心的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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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名双目失明的盲妇,正侧耳倾听着助手的口述,她身前的蜡板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凸点。
那是墨鸢专为她设计的“瞽史记法”,用指尖的触摸,代替眼睛的阅读——她枯瘦的手指缓缓移动,每一次触碰都带着虔诚的节奏,仿佛在抚摸一段沉睡的记忆。
嬴政的脚步,在那名盲妇身前停了许久。
他没有惊动任何人,只是缓缓走到一名最年轻的少女身后。
那女孩约莫十四五岁,神情专注,正用纤细的手指,一笔一划地描摹着一张赵地长城的残图,笔尖轻颤,额角沁出细汗,滴落在帛面上晕开一小团墨迹。
嬴政忽然开口,声音低沉:“你为何来此?”
少女吓了一跳,猛地抬头,看清嬴政的瞬间,她的眼神清亮得像一汪秋水,直视着眼前的帝王,用还带着几分邯郸口音的话语答道:“民女想……想把我阿爷在邯郸守城时说过的话,写下来。”
“他说过什么?”嬴政追问。
“他说,”少女的眼中泛起水光,声音却无比坚定,“秦人不怕死,但我们赵人,更怕被忘掉。”
嬴政沉默了。
满室的沙沙声不知何时停歇,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连烛火都仿佛凝滞不动,只余灯芯轻微爆裂的噼啪声。
当晚,我翻开一本崭新的空白简册,在扉页写下了这本新史书的名字——《民识列传》。
而后,我蘸饱浓墨,用尽全身力气,写下了它的第一句话:“始皇三十二年春,咸阳女子,始执史笔。”
就在我写下“咸阳女子,始执史笔”的同时,咸阳南市一处僻静宅院内,烛火摇曳。
数位身着深衣的老者围坐案前,面前摊开着那份诏书的抄本。
一人冷笑:“牝鸡司晨,阴阳倒错,今竟成朝廷明诏?”
另一人低语:“墨家助盲妇记史,姜氏聚贱民执笔,此非修史,乃乱纲常。”
最年长者缓缓卷起竹简:“既然仁义不能止祸,那就只能请‘祖宗之法’亲自开口了。”
案角,一枚刻有“鲁祀”铭文的青铜爵,在昏光中泛着幽冷的光泽,寒意似从铜器表面蔓延而出,浸透整个房间。
我将这份情报与那份“瞽史记法”记录的蜡板,一并呈给了嬴政。
他盯着“临淄盐场”四字良久,指尖轻叩案角:“令锐士百人,星夜兼程,查——但不动。”
我以为,有了陛下的诏书,有了实实在在的功绩,这场风波将就此平息。
这群刚刚拿起笔的女人,将迎来属于她们的、一个平静的黎明。
然而,我低估了旧势力在黑暗中反扑的决心。
胜利的墨迹尚未干透,那股盘踞在宗法与礼教中的怨毒,已在酝酿着更血腥的反噬。
柳媖的手仍有些微颤,但她挺直了背脊,将新磨的松烟墨推至案前,低声问道:“大人,我们……我们真的能改变什么吗?”
我放下笔,望向窗外辽阔无垠的星河,声音很轻,却足以让身边的她听清。
“你们不是在改变历史,”我说,“你们是在成为历史。从今天起,这天下,再也没有人能理直气壮地说——谁的话,不重要。”
这寂静,不是终点,而是两股洪流对撞前的短暂凝滞——一边是刚刚燃起的灯火,一边是千年沉铁般的旧影。
它们都在等待,下一个破局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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