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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第13页)

沟中并无稀奇之处,只因贩子们口头相传沟中发生过的多起险恶事件,才使所有人对这条沟产生了神秘感和惊恐感。小胡子走在前面,入沟时怒放的心花这会儿似乎凋谢了,静悄悄的山沟中,除了人畜谨慎的喘息声外,只剩下似有似无的簌簌的落雪声。

越是寂静,小胡子越感到压抑,对这条沟的所有恐惧这会儿全部涌上了心头,每迈一步都有踩上骷髅般的惊恐感。他非常后悔火堆边的这个提议,不管挣不挣钱,首先付出的是因恐惧产生的窒息般的代价。本来就穷,再加上这份折磨,就有了物质和精神都被掏空的失落感。如果不走土鸡沟,照样穷,可心理上不用承受这份煎熬,至少精神还属于自己,可现在像灵魂出窍一样,既空虚又恐惧。

“叭——”

没人去想这是什么声音,可潜意识里都知道这是枪声。随着枪响,小胡子没来得及号半声,就像预约好的一样栽倒了,胸部洇出一片在黎明的天光中看似黑黑红红的血液,在洁白的雪地上画出了一个不规则的几何图形。邱永良从后面爬过来,第一个想法竟是“不听我的,死了活该”。他想,这也怪不得谁,只怪土匪手狠,也怪小胡子命薄。

使唤惯了的牲畜,在邱永良低唤声中卧在原地一动不动。邱永良知道,能直接开枪的多半是土匪,当然也不排除封锁区敌兵,边区税务缉私队绝不会伤人伤畜,还会保护商民。入了这条沟,就等于有意回避税卡缉私人员的保护。邱永良和其他人趴在雪地上不敢动一下,虽然枪声频繁,却不像在打自己,身边一个落弹也没有,倒像是攻山头,似乎听见了“冲上去”的呼喊声。

邱永良怎么也想不到,他们一入山沟就被豁嘴发现了,只是豁嘴搞不清楚这几个人是不是宁安县政府为剿灭他下的诱饵。豁嘴一直派人侦察,十八里沟道快走完了,豁嘴才判断出这是逃税的商队,于是慌忙开枪抢货,却不想惊动了在附近巡逻的谢天华等人。谢天华等人一阵猛冲,土匪退了。等谢天华站在邱永良面前时,邱永良趴在地上还是不敢动一下。

“起来吧,邱老板。”谢天华拉他的肩膀。邱永良羞愧难当,站起来拱手说:“我如实缴税,教训太深了,命都搭进去了。以后再不敢违法了,保证老实经商。”

税卡经过多次更名和改制,直至1947年年初,还一直坚守在边境线上保护商民,畅通商道,组织收入,直到胡宗南犯边,上级才命令撤销。由于山湾也处在敌人攻击范围之内,各单位都撤回了生产人员,谢天华和辛永贞也回到了宁安城。

(六)

1947年春天,黄土高原严冬的寒气在春天来临之后还在挣扎肆虐,去冬的干雪被狂风卷起扬向天空,碎雪像弥漫在空中的梨花,在高原阳光的照射下,发出刺目的光芒。在这样一个天气里,辛永贞抚摸着隆起的肚子,沉浸在怀孕的喜悦中。当她嚷着让谢天华给孩子取名时,一梭子弹打在了宁安县城的角楼上,风铃悦耳的脆响瞬间被呼啸的子弹声淹没,封锁区敌兵突然冲进了县城。

“各人自带票据、税款、印章,立即从城南撤离!”赵局长镇静自若地指挥,“延安也遭到敌人袭击,突围出去的同志一定要找到总局,并报告这里发生的情况,开始突围!”赵局长话音刚落,税务局大门就被子弹打穿了一个洞。赵局长让大家撤离,随后和李斌武、小冉等人在大门边设伏。

谢天华要上街去探探虚实,赵局长喊:“先转移永贞!”

听赵局长这样安排,辛永贞一下子泪溢眼眶。她知道这时候自己本该拿起枪和同志们一起战斗,可摸摸鼓起的肚子,又实在不忍心腹中的生命有什么闪失。

税务局南院墙外不远处,有垦荒种植的苜蓿和一片沙柳。过了沙柳就是三四米高的土崖,崖下是东流而去的红石河。这条道十分险要,正因险要才尤显安全。税务局将一些物资存在半崖的一孔土窑里,作为遇险时的战备储藏,这件事情只有赵局长、谢天华等少数人知道。

谢天华将自己的票据、税款绑在身上,拉上辛永贞朝后院跑去,辛永贞并没有常见孕妇的笨拙相,行动十分利落。他们翻过土墙,跑过沙柳,来到土崖边,谢天华熟悉这里的地形,牵着辛永贞沿土崖向东跑了百余米,在一处小豁口边停下来。

“下面有个小土窑,我放你下去,窑里有大绳……”谢天华像提前准备好一样,从腰间解下丈余长的土布围腰,将辛永贞绑好,又往她怀里塞了几张玉米饼,“如果我回来就拉你上来,如果没来,窑里的大绳能帮你下到沟底。”

“你一定要回来!”话一出口,辛永贞的眼泪夺眶而出。她一把抓住谢天华胸前用蓝布做的“税务缉私证”,一用力撕了下来。

她紧紧握着缉私证,带着哭腔说:“孩子等……等着叫……叫爹哩。”

“我会回来的。”谢天华缓缓将辛永贞放了下去,辛永贞快到窑口时,他给她甜甜地笑了一下。

坐进土窑,辛永贞听见谢天华在上面喊:“我走啦!”

辛永贞最后看到的是谢天华的笑脸,这张笑脸和最后这句话、“税务缉私证”,成了辛永贞永远无法抹去的记忆。谢天华从此一去不返。诀别的这一刻,正有河风卷起干雪扬向空中,亮光一闪,刺痛了坐在土窑里的辛永贞的那双丹凤眼。不知为什么,两行热泪无声地流了下来,流过嘴角,咸咸涩涩的。

敌人遭到赵局长组织的抵抗后,集中火力向税务局射击。这时,谢天华又翻墙回到了院子里。

“走一个是一个,你怎么又回来了?”赵局长大吼,“牺牲一人就多一分损失,这道理还用讲吗?快走!”赵局长让留下的人全撤了,身边放了四五颗手榴弹,不时就投一颗出去。

“我来帮你!”谢天华拉开枪栓,从门口往外射击。

“不需要!”赵局长吼叫,“不能恋战,快打快走!”赵局长解下自己的布包塞给谢天华,贴身的一面已经被鲜血染红了,谢天华这才知道赵局长已经负伤。

“赵局长,我掩护,你撤!”

“包袱里有我的党费,还有昨天收的34。25元税款,请你转交组织。”说着话,赵局长嘴边流出了鲜血,“我命令你,撤退!”

谢天华背上包袱跑向后院,没跑几步就听见一声巨响,回头看见赵局长倒在了大门边。他顾不上想太多,跑过去端起枪就打。

可他万万没有料到,从后院拥进来十几个敌兵,后路被截断,腹背受敌,谢天华用赵局长留下的三颗手榴弹,硬是从后院冲了出来。他知道辛永贞藏在东边的半崖上,就往西跑。身后弹如密雨,他飞身扑下了悬崖。

那天牺牲了三名税务干部,除赵局长被炸身亡外,其余两人都是从悬崖上跳下去的。辛永贞所处的位置,正好看见跳崖的人。

他们的身体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在夕阳照射下,闪着亮光,和飞扬的雪花一样,一闪而落。她感到阵阵心痛,泪水模糊了视线,眼前只剩下一道道艳红的光芒。

枪声稀落后,夕阳很快隐去,辛永贞没有等来谢天华拉她上去。她摸着肚子想:“难道他牺牲了?”天擦黑时,河岸上有火光闪动,辛永贞知道,敌人把烈士身上能烧的东西全给烧了。

她躺下来,瞪着双眼,脑子里一片空白。风从窄小的窑口吹进来,在窑里转一圈又溜出去,空气就会更冷一些。这样过了三天,四周彻底没了枪声,辛永贞才从窑里滑了下去。到了河岸上,她的第一个想法就是去找跳崖的人。她找到了易军军,看见他的左脚上穿着一只棉鞋、右脚上穿着一只单鞋时,眼泪唰地落了下来,“整天忙着收税,从那年冬天到今年春天,右脚棉鞋的布料和棉花还是没有攒够。”她在心里念叨着,脱下自己右脚的棉鞋给易军军换上,只可惜小了一点儿。

西边那个是谢天华。她擦干眼泪爬过去,扳过谢天华伏在杂草上的身体,才看见子弹不光从后背射入,其实他腹部已先中弹。

“我知道你为了掩护我,才跑向西边。”辛永贞想着,就看见谢天华双手的手指沾满了泥土。她知道谢天华身上背有税款和票据,那天晚上,敌人烧了一次,恐怕已被烧掉了。她握着谢天华僵硬的双手,替他搓去泥土时,猛然醒悟,在谢天华趴过的地方往下挖了半尺深,果然找到了两个包袱,其中一个上写的是赵永胜的名字。身中数枪,跳崖下来还能挖坑埋藏税款和票据,他是如何做到的?辛永贞的泪水如珠滴落,每一颗都滴在谢天华僵硬的双手上。她掩埋了烈士们的遗体,做好伪装,背起包袱,悄悄向山湾摸去。她知道,自己住过的土窑里还有种子,还有一铺火炕,不远处的树林里还有蘑菇……辛永贞的孩子就出生在山湾的土窑里。延安解放后,她抱着这个叫谢辛生的男孩来到了延安城,在市场沟找见了税务总局的临时办公点,上交了赵永胜、谢天华舍命保护的税款和票据,不久就随税务总局迁到了西安市新城区办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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