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次,谢天华等三人化装成私盐贩子准备去蜗牛村收税。
之所以要化装成盐贩子,是因为这一时期食盐特别紧俏,在市场上是最抢手的商品。为了确保不被敌人识破,赵局长专门向刘县长申请,刘县长又协调盐务局,才给他们每人批了五斤食盐。辛永贞虽没被批准去蜗牛村,可争取到了一个护送谢天华他们上山过河的机会。按照擦黑进村的计划,等到太阳快要被双峰山遮住时,谢天华、李斌武、王向利出发了,他们走的是双峰山上私盐贩子经常走的小道。封锁区的敌人在边境线上开设了不少收购私盐的店铺,为刺激走私,他们故意抬高食盐收购价,借以捣乱边区的金融环境,妄想搞垮边区经济。此外,封锁区的敌人在边境线还开有不少奢侈品店,将奢侈品以低价卖给商贩,让商贩偷运进边区出售,边区禁止什么,他们就倾销什么,比如香烟、雪花膏、牙膏、指甲油等。
虽说山大沟深,可宁安县城和蜗牛村之间只隔一座山一条沟,一上一下就到了。蜗牛村周围岗哨林立,检查相当严格。为了逼真,按照预先约定,谢天华等人从沟口出来,蹚过河后,后面要放枪,辛永贞肩负的就是放枪任务。辛永贞做事一般不计后果,本来是让朝天放枪,可她想,不真实就容易露出马脚,她偏要瞄着谢天华脚下放枪。可是又瞄不准,枪一响,路上尘土纷纷,吓得三个人撒腿就跑。看见他们的狼狈相,辛永贞捂住嘴笑了。
枪声一响,谢天华三人跑起来,村口的哨兵就被惊到了,端起枪胡乱放了两下,喊:“怎么回事?”
“贩盐的,追来了!”谢天华他们上气不接下气,直接朝村口跑。
“天大的胆子,敢追到这里来。”哨兵检查了三个人的口袋,“就这么点儿盐,也值得追。”
“查得紧哪,本来背了二十多斤,路上跑丢了一些,还差点儿没命。”谢天华知道,哨兵见盐贩子就放,检查只是例行公事。
王向利给哨兵递上烟,李斌武擦火给他们点上,也就可以进村了。
可就在这个节骨眼上,山沟里又传来了枪声,和他们装扮差不多的五六个贩子,背着沉重的口袋,狼狈不堪,气喘吁吁地向村口跑来。
不用猜,他们是真正的盐贩子。哨兵笑嘻嘻地,像看见自己人一样,一个哨兵喊:“有命在就好,赶紧卖给贸易站,盐价又涨了。”谢天华瞅了一眼这群贩子,心想缉私如此严格,怎么还有这么多盐贩子?转身进村时,他瞥见一个盐贩在偷眼瞄自己,站在原地犹犹豫豫地欲走不走。对这个人他没有什么印象,也就没当回事,大大方方地进了村子。
赵局长安排的是放枪送谢天华一程,并没安排迎他们回来,让辛永贞放完枪就撤。可辛永贞想的偏偏是,反正他们连夜要回来,还走这条道,为啥不等等一块儿回去呢?这么一想,她就找了一个自认为隐蔽性好的土堆,用在沙漠之夜缉私时学来的办法,静静趴在土堆后,还不忘给身上盖几把野草。她想收到税后,他们就该回来了。
谢天华三人背的食盐当然不能卖给贸易站,而是要按边区价格卖给蜗牛村的商户。进村后,他们决定去找评委会的任会长。
任会长是靠得住的老边民,蜗牛村被蚕食之前,他就是这里的评委会会长。三人七转八拐,来到了盛兴旺,盛兴旺是任会长杂货店的字号。任会长知道谢天华他们要来,提前通知了商户,谁交多少税,谁领什么票,早就厘清了。三个人很快办完公务,在任会长家的后院歇息,准备后半夜摸黑返回。
谢天华哪里知道,刚才进村时那个偷瞄他的盐贩已经认出了他。这个贩子就是沙漠之夜缉私时,一瘸一拐跑掉的那个人。虽然那晚天光暗淡,可在朦胧的月光下,谢天华的方脸浓眉还是给拐子留下了印象。他们进村后,拐子抱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心理,立即给哨兵报告了自己的猜测。哨兵才不去管是真是假,站在村口反正没事,折腾些事出来倒挺热闹,说不准还能立功,混个班长当当也说不定。于是哨兵不加核实,随口就上报了。他们的连长也想立功,定下了不要打草惊蛇的方案,悄悄封闭了所有出口,在村子展开了地毯式搜查。这时,待在任会长家后院的谢天华还不知道外面发生的事情。
拐子之所以肯定谢天华是缉私队员,与辛永贞也有关系。她刚在土堆后隐蔽好,就听见了嘈杂的说话声。
“赶紧过沟,前边就到了。”说话人的喘息声像牛一般粗重。
“有人贩盐?”辛永贞伏在原地观察。果不然,从山坡那边上来五六个背着口袋的盐贩子。到达山顶,这群人认为脱离了危险,就坐下来休息。
拐子骂起来:“狗杂种,什么地方也敢歇脚,缉私队神着呢,说不准这里就有埋伏,赶紧下沟。”
看见拐子,辛永贞想起了沙漠上跑掉的那个贩子。她一急就要爬起来,可转眼一想,自己一个人对付不了这群壮年男人,搞不好还会弄巧成拙。怎么办?她的第一个想法是断了这条盐路,唯一可行的办法是等他们下沟后开枪,受到惊吓,他们就不敢再从这里经过了。
拐子催促其他人下了沟,自己走在最后。这是他的经验,走过的路没发生险情,说明安全,前面万一有事,自己可回头逃走。
盐贩子下到半沟间,辛永贞就开枪了。她学会打枪不久,枪法不够准,倒是把贩子们吓得够呛。拐子万万没有想到,背后会有人开枪,仓皇间一回头,看见有人站在沟沿上。
辛永贞喊:“站住!放下盐袋!”
慌张之间,拐子来不及细想,只觉得这个女人的声音好像在哪里听过。他逃到村口又看见谢天华,虽说印象模糊,可那晚扭打时,对他的方脸浓眉还是留有印象,再联想到辛永贞的喊声,模糊的印象开始清晰起来,随即就去告发了。
辛永贞很满意自己的行动,至少这条走私通道被切断了。这么一想,觉得自己干得漂亮,又伏身到土堆后面去了。夜幕初临,山风轻吹。她举头望见山下的蜗牛村有了星星点点的灯光,似乎还有火把流动,火把还不少,连成了多条火线,在村子里毫无规则地移动。
“他们该回来了。”她这么想着,就打起了瞌睡。
辛永贞看见的火把正是敌兵在村里挨户搜查照亮用的。敌连长不让声张,不许大呼小叫,也不许抢东西,让悄悄搜查。半个村子已经搜过了,谢天华他们还没有察觉到危险,可危险正在步步逼近。
任会长是个斗争经验丰富的老边民,交税领票的商户陆续离开后,他安排谢天华等在后院休息,然后习惯性地观察一番。他出门一看,满巷子都是火把,吓得心惊肉跳,尽管距离他家还有一段距离,可火光已把脚下的路面照得昏黄了。
他赶紧回身进门,跑向后院,低声说:“快走!敌人在挨户搜查!”
谢天华三人听到任会长的报警,跑出院来。
任会长迅速做出判断,说:“翻墙,走北巷进山。”
谢天华三人顾不上说话,翻墙就走。
到了北巷,他们才弄清问题的严重性。敌兵采取收缩式搜查,四面全是火光,火光下人影绰绰。只有出北巷距离进山的路最近,可北边照样有敌兵窜动。谢天华决定,翻进居民家里去,能走就走,走不了就藏起来。蜗牛村的特点是居民都临街盖房,院子一般留在屋后用于堆放杂物,家家后院相连,要走要藏都方便。三个人一商量就翻进了路边一家人的后院,一口气翻过十多家院子后,墙外就是正在搜查的敌兵。屋主人老白正在后院藏粮食,谢天华跳进来,吓了他一跳。
“怎么还没走?不知他们在搜什么,鬼头鬼脑的,先藏起来吧。”老白让他们三个人下到院角的窨子里,叮咛藏在粮食后边。
然后老白用石板盖住窨子口,上面铺上杂草,拉羊过来拴在杂草上,看起来就是一个普通的羊圈。刚收拾好,敌兵就进了院子,不说话到处乱翻。
“找啥嘛,粮食上次都被抢光了。”老白战战兢兢的声音,在窨子里也能隐约听见。
“闭上你的老嘴!”敌兵继续翻找。
窨子里黑咕隆咚。刚下来时看见有粮食,可粮食后面似乎还藏有其他东西,凭手感应该是火柴、犁铧、竹笼、草绳之类。老白经营的是农具店,谢天华想起来,他刚才还领了三份票。
从地面上的声音判断,敌兵就在羊圈附近,应该有七八人之多。为了应付哨兵检查,缉私队员来蜗牛村一般不带枪。谢天华三人无计可施,只能屏住呼吸,静静待在下面,听声音判断地面上的情况。
羊肯定被吓着了,紧张得乱跑。有多人从羊圈走过,去了院角的鸡窝,马上就传来鸡的乱叫声。敌兵应该是一无所获,骂骂咧咧地离开了。
“走好呀,老总!”老白这一声谢天华明白,是在通知他们没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