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掳蛮子草原的夜来得急。
方桦蹲在篝火旁,火舌舔着他粗糙的指节,骨针穿过羊皮时带起细碎的毛絮,在跳动的火光里飘成金色的雾。
风从西北方卷来,裹着沙粒打在牛皮帐篷上,发出"簌簌"的声响。
"你小子,又在补衣裳?"
说话的是巡夜的胡兵,腰间铜铃随着动作轻响。
方桦抬头,见对方端着陶碗的马奶酒,络腮胡上沾着草屑,便把羊皮往怀里拢了拢:"破了,明儿还得给二皇子送腌肉,可不能漏了汤。"
他用舌尖顶了顶后槽牙,那里还咬着半根驼毛线——方才补到紧要处,怕分神,便用牙齿抿住了。
胡兵灌了口酒,酒气混着风沙灌进方桦鼻腔:"二皇子最近神神秘秘的,前日我在马厩瞧见几个穿青衫的,口音像南边来的。。。。。。"
方桦的手顿了顿。骨针在羊皮上戳出个小洞,他不动声色地用唾液润了润,继续穿针:"青衫?"
他想起三日前那个雨雾蒙蒙的清晨——他本是替库尔雍驯马归来,绕到府后那片荒废的果园,本想捡几枚野果垫肚子。
那是座被荒草围起来的院落,两年前库尔雍说是要给新得的舞姬住,结果刚砌好院墙就锁了门。
可那一夜听见马厩后头有动静——像是有人往墙上钉木牌,锤子敲得又轻又急。
他贴着墙根儿摸过去,月光漏进荒草丛,照见木牌上"静园"二字墨迹未干,更蹊跷的是,墙根下还堆着半筐带露水的青菜,分明是关内才有的细菜。
"可不是嘛。"胡兵打了个酒嗝,"我听马夫说,那院子的门夜里都上铜锁,二皇子亲自发的令,谁靠近就打断腿。"
他晃了晃陶碗,"算了算了,跟你说了你也不懂,赶紧睡吧,明儿还要跟二皇子去校场呢。"
篝火"噼啪"炸开一粒火星,方桦望着跳动的火苗,喉结动了动。
跟随库尔雍这么多年,方桦早把这位西掳蛮子二皇子的性子摸得透熟。
表面上那家伙总爱光着脚蹲在毡帐前啃羊腿,说话时嘴角沾着油星子直往下掉,可每当月黑风高夜,他帐中总会传来算盘珠子响——那是库尔雍在拨弄各部落的贡银,每一笔数目都精确得能掐出水来。
"那二皇子啊,心比草原上的狼还狠。"这是方桦刚打入西掳蛮子时,自己跟着的师傅老马夫喝多了酒说的话。
可如今方桦早已明白,狼狠不过是为了护食,可库尔雍的狠,是要把所有挡在他路上的人都变成垫脚石。
在西掳蛮子处潜伏这么多年,小姐央柒从未主动联系过自己,纵使西胡和西掳蛮子交战之际,央柒也未曾启用过自己。
方桦知晓自己打入的不易,也知晓自己在将来能够发挥的作用,这些年也极少联系宗岳先生。
不过,宗岳先生多年冬天来西掳换盐巴时已经告诉他:"小姐如今是太子殿下的人,替殿下盯着西掳蛮子这边。"
可近日发生的事情,却让方桦内心极度不安,若不打探处究竟发生了何事,怕是会耽误了小姐的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