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斯远哭笑不得之余,也没心思去瞧邢夫人了,出黑油大门时扭头意味深长地瞥了一眼外书房,这才快步回转清堂茅舍。
谁知甫一回来,便有平儿寻了过来。
几日不见,平儿光彩依旧,只是不敢与陈斯远对视,一直垂着螓首答话。
陈斯远起身与其厮见过,平儿就道:“远大爷,我们二爷与奶奶听说了铁轨之事,又说前一回没陪好,便要设了席面儿夜里款待远大爷。”
陈斯远心下古怪,琢磨着莫不是凤姐儿要跟自个儿低头了?当下不好推拒,笑着道:“琏二哥连这都知道了?也好,代我回一嘴,就说晚点时我一准儿过去。”
平儿应下,抬眼五味杂陈地瞥了陈斯远一眼,这才敛衽一福告辞而去。
陈斯远忽而挠头不已……平儿八成是有了身子了,来日若是生下孩儿来,岂不是要管四哥儿叫一声儿四叔?啧,乱了乱了!随即又暗自庆幸不已,还好他只在荣国府四下兜搭,不然来日岂不是要上演一出雷雨的戏码?
胡思乱想一通,陈斯远收敛心思,尤其书房研读。到这日下晌,忽有燕平王府长史送来赏赐,箱笼四个,内中乃是暗红玛瑙平花头面一套、渤海明玉头面一套、白玉嵌红珊瑚云鬓花颜头面一套、赤金累丝镶祖母绿宝石头面五件式一套、赤金镶宝福寿三多富贵万代头面一套、点翠嵌红蓝绿三色宝石头面一套。
另有上品翡翠原石一筐,上品东珠两对,金刚石一匣子。
陈斯远仔细答对了长史,回过头便见贾赦、贾琏父子俩对着几个箱笼流口水。这些头面首饰、东珠、宝石加起来只怕五千两银子都挡不住,父子俩正是穷的时候,道贺时话里话外都泛着酸味儿。
陈斯远哼哼哈哈应对一番,紧忙催着粗使婆子抬回了清堂茅舍。他心下情知,此番乃是燕平王找补呢——毕竟铁轨这营生太大,陈斯远出谋划策之下,可不仅仅是一举两得,更是开拓了燕平王的思路。
只要一直修下去,说不得铁轨所得税赋就是一大笔进项呢。
香菱、晴雯、五儿等得知陈斯远又得了赏赐,自是个个儿欢天喜地。那些头面都是成套的,陈斯远不好拆开来赏赐,便每人赏了块翡翠,由着几个丫鬟寻人雕刻成禁步。
过得半晌,又有探春、惜春、宝琴、湘云等联袂道贺,陈斯远与几位妹妹说笑一番,临别之际也赠了翡翠原石。
反倒是迎春、宝姐姐、林妹妹没来,陈斯远也知道缘由,毕竟几人亲事早早儿定下,说不得那些头面回头儿还要给她们添妆,这会子自然不好登门道贺。
倏忽到得晚点时分,陈斯远换过一身儿细葛布衣裳,束了网巾,提了一把折扇便往前头凤姐儿院儿而来。
不一刻到得门前,守在门前的小丫鬟丰儿知会一声儿,立时便有贾琏笑吟吟迎出。
陈斯远强忍着心下不适,与其厮见过,二人把臂一并入内。
席面儿早已置下,因上回听闻陈斯远说过爱吃油盐炒枸杞芽儿,是以席面儿上便多了此一道。
贾琏长于机变应对,这等场面上的事儿自然做得滴水不漏。当下先行道恼,亲手奉茶,邀了陈斯远落座。
二人闲话几句,便有凤姐儿打内中行了出来。陈斯远抬眼扫量,略略与其对视,便见凤姐儿满眼幽怨。
陈斯远心下咯噔一声儿,生怕凤姐儿此时上头,再被贾琏窥破了行迹,于是赶忙起身见礼。
凤姐儿立马换了一副面孔,笑吟吟道:“前一回你二哥在东府吃了一顿酒,这才没陪好,转天你二哥自个儿就埋怨了起来,说是没陪好远兄弟。这不,今日特设了一桌,总要将远兄弟陪好了才是。”
陈斯远心中冷笑:你那是让贾琏陪吗?分明是馋老子身子了!
贾琏也举杯笑道:“不错,原还想着过几日再说。可过几日先是东府发引,跟着愚兄便要往平安州走一趟。我与你二嫂子计较一番,干脆择日不如撞日,哈哈,远兄弟,请!”
“琏二哥客气了,请。”
二人一饮而尽,自有平儿来斟酒,那凤姐儿干脆施施然陪坐一旁。说道:“远兄弟,下晌燕平王又送了赏赐,可是因着那铁轨?”
这事儿无须隐瞒,便是陈斯远不说,来日也得传得沸沸扬扬。因是他干脆实话实说,将前有因由说了一遭。
听闻陈斯远随口一说,非但解了大顺铁贱的危局,还让内府捞得盆满钵满,凤姐儿顿时心下酸涩。连一旁的贾琏都不自在起来。
贾琏眼看而立之年,不过捐了个同知的虚衔,每日不过是迎来送往、总理家中庶务,说白了就是没出息。再看人家陈斯远,凭自个儿本事中了举人不说,还早早儿入了燕平王青眼,前一回连圣上都赐下了赏赐,明眼人谁不知此子简在帝心,但凡入仕便要平步青云?
陈斯远察言观色,眼见贾琏不大自在,哈哈一笑遮掩过去,转而便说起旁的来。
贾琏也识趣,与陈斯远谈天说地好不热闹。奈何一旁的凤姐儿却不是那般好唬弄的,陈斯远不看她,她却盯着陈斯远咬着下唇凝思。
心下泛酸之余,不禁愈发气恼。这陈斯远哪儿哪儿都好,奈何二人差着岁数,注定结不成夫妻。可凤姐儿都委身于他了,他怎地……这般无情?
一旁伺候的平儿眼看不妙,紧忙趁着斟酒之际偷偷撞了凤姐儿一下。恰此时贾琏笑道:“今儿个一来是道恼,上回也不知怎地就醉死了过去;二来嘛,你嫂子也有些话儿想要问问远兄弟。”
“哦?二嫂子生财有道,莫不是盯上那债券了?”
凤姐儿此时业已回神儿,便强笑道:“远兄弟心思通透……我倒是有些体己银子,远兄弟不妨明说,那铁轨营生可还妥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