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师讲学时的声音向来不紧不慢。
从前,徐青沉最爱在老师讲学时,盯着她开合的唇看,想要模仿她从容平静的气度。
但此刻,老师岿然坐于高台上,其下无数士族豪绅女君,肃容聆听。
千人盈门,鸦雀无声,唯有老师的声音徐徐落下。
整个临江城,因为老师的开坛讲学,渡口船运交通瘫痪,内城官兵日夜巡城,维持秩序,城内停下一切车马喧嚣。
舍场内只能容纳千人,而外间广袤,盘坐着无数手捧老师著作的书生。
艳阳高照。
这些在大楚任何地方,都是高高在上,被奉为上宾的文士墨客们。
只是这方寸内城,便围堵了上万个。
无数璀璨星辰汇聚于此,各自相轻。
但都在内院高台上,那烈日般高悬的圣师照耀下,黯然失色。
徐青沉仿佛这一刻,才对自已究竟抱住了一条怎样的大腿,攀上了怎样的一根高枝,有了深刻的体会。
此时此刻,只要老师判下一人无德,那么便是一个姓氏的没落。
不会有第二个声音,反驳圣师。
就像虔诚的教徒不会反驳真理。
师姐们似是习以为常,徐青沉却隐隐激动,不断看向淡然平静的老师。
她不知道自已是被太阳晒得有些头晕,还是老师的魅力更上一层楼,她只觉得老师今日的炫目更甚。
想得到她。
想成为她,想取代她。
六天的讲学结束。
整个临江城往来无布衣,遍地是鸿儒。
离开临江城那天,万人空巷。
追随老师的书生们,不明所以的百姓们,乌泱泱地堵满了城门处,只留出窄窄的车道,泪送圣师的车驾离去。
今天轮到徐青沉给老师赶马车。
她穿上了自已最漂亮的衣服,绑了很好看的头发,腰板挺得笔直,力求不给老师丢脸。
灵妃神的信仰在南方普遍,在北方便不那么流行,所以徐青沉一路行来没有遇到什么粉丝。
她被老师的狂热粉丝们所包围。
她们吟诗作赋,折柳送别,那些赞美之词,是徐青沉搜肠刮肚也编不出来的彩虹屁。
她们为信仰而热,发自肺腑,而徐青沉只是有所图谋,刷老师的好感度,自然不一样。
“长瀑。”
老师撩开了车帘,出现在徐青沉的背后。
她高挑而颀长,尽数挡开了车帘,在徐青沉身后唤她。
徐青沉回过头,连忙想要将老师往里面推,压低声音:“老师快回去,你一出来,大家更疯狂了。万一你掉下车去,被那些书生捡走,可就不会还给候鹿山了!”
梁絮川随手接过路边一条探来的柳枝,朝那个方向微微颔首,而后折下一截,插在了爱徒的鬓边,温声道:“没人能捡走为师的,长瀑。”
夹道相送的人群,沸反盈天,徐青沉都被感染得脸庞涨红。
但那些热烈的呼唤,倾情的颂歌,却似乎丝毫没有影响到这位圣师。
老师俊雅的面庞,平静而瑰丽,她将过长的柳枝,簪在了徐青沉的衣襟。
徐青沉失笑:“老师,柳谓留,大家想要留下您,所以送你柳枝。但我与您一同去长留郡,您为我簪柳枝做什么?”
“长瀑虽长随在为师身侧,但我却仍总是,舍不得长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