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之前是不是问过我,天地之间,人在哪里。”
他终于回答她。
“千百年来,分合相替。
翻覆如此,周而复始。
台上的戏唱了一轮又一轮。
战争,兵燹,流亡……他们不死,不灭,就没有我。
我们不死,不灭,就没有后人。”
他眼里的火光也跟着跳跃。
“天地虽以生生为大,而未能令生者不死。
王侯虽以存存为功,而未能令存者无患。”
“——谁是其害?”
“朕为其害。”
只要有君王,有君王统治的国家,人欲中就会有对权势的向往,这样的事情就会永远发生,不会终止。
我们都做不了典籍里颂赞的、能救死扶伤,能救天下万民于水火的圣人。
你这样地懂得我,看到我的卑劣,看到我的虚伪,看到我的欲望甚至看到我的算计,我们又何必要去做什么圣人。
火光扑朔,明暗相替,照亮了彼此的脸。
颤悠悠地余音,仿佛是一直没有停的马头琴。
最后的最后,在一阵冗长得不辨唐宋的沉默之后,他的声音很轻,抬起眼,看向她。
“其实于国家而言,我无所谓在哪里。
于我而言,我想在这里。”
在所谓的公心与私心里,我或许都想偏向你。
而她只是说,“时候不早了,回去吧。”
第33章丑初鸡鸣霜叶下,月在纸窗寒。
……
皇帝唤“来人”
,就有小太监站在蒙古包外打千儿回话,“请万岁爷示下。”
皇帝扬声说,“告诉你们贝勒爷,都进得好。
烤的腿子肉是发的,他吃不得,异日好了再补,家伙什来收拾,多谢了。”
连朝皱着眉听完这一段话,乘着点酒意壮胆,“万岁爷真是人中豪杰。
没脸没皮中的领袖。”
皇帝敬谢不敏,“承让,承让。
起来扶着点,坐久了腿麻,别栽了。”
前头的正宴散场了,营地里每隔一段距离都生起火把,不远处可以看见连天的火光,那是人们堆起的篝火,还有悠扬的马头琴,叮当响的鼓,在这儿走着,一道道营帐,默然无声地把他们隔在喧哗之外。
她随着皇帝一道回了黄幔城,赵有良早已带人簇拥上来伺候皇帝更衣,她便很识趣没有进去。
福身过就默默地退出来。
热闹之后,处处都是疲倦的沉寂。
空气中泛冷,原以为还会残留什么血腥味或者炙肉味,其实什么都没有,草原足够大,再浓烈的气味都难以停留很长的时光,只有一线凉意混着牛粪或是干柴的燃烧气味,时隐时现,也许还有肉羹的气味,不知道哪里正吊着铁锅,用滚水熨帖着牛羊肉。
双巧已经下值,今晚她不当班。
坐在炉子旁边做针线,抿线的当口见她回来,愣了一下,迟疑着要放东西来招呼她,“还热着的奶|子茶,我给你倒一杯。”
连朝老远就说不用,“我自己来,姐姐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