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那尾鱼,是三姐在她因为没有叔叔的消息而流泪的时候,为她捕来的。
于是,黛玉对自己说:“咽下去!不许吐!”
她平生,不愿意辜负任何一个真心待她的人。
而且,有时候,她觉得有一种痛快。桂林山水中,无有四书五经。只有十二节气歌久流传。
尤其是五月的时候,她收获了第一框自己亲手种,亲手采的茶叶,卖了一担茶叶,由黄大姐买了一些糙米回来。
那种快乐,和那时润笔费捏到手里时候的快乐,是一样的。
天气渐渐热的时候,三姐问她,要不要学凫水。
碧波青山里,只有飞鸟,只有天蓝,衣裳湿漉漉地贴着身体,清凉的水波拂过躯体,也不会有任何的人指责“失了名节”。
。。。。。。
她在睡梦中挣扎,梦里是水波,是钢刀,是叔叔惊怒的面容,是贼人的狞笑。最后一切都消弭了,只有蚊子的嗡嗡嗡声。
艾草熄灭后,黛玉终于被山间的毒蚊子咬醒了。
屋子里已经一片亮堂。
她推开木门,走出门,眯着眼看去,红彤彤的清晨的太阳从山崖下升起来了。
柔和而又明亮的阳光把山间的薄雾,都照成了淡淡的金红色。
她吸了吸气,对着阳光,数娇嫩胳膊上被蚊子叮出来的包,一个、两个、三个。。。。。。
还没数完一包黑乎乎臭熏熏的草药糊到了她的怀里。人从她身边一阵风似地卷过,留下一串笑声:“涂吧!”
曾经的娇小姐林黛玉,抓起被自己抗拒了三天的那包药,嗅了嗅,颓然无力地把它拆开,涂在了胳膊上。
涂完,她低头嗅了嗅自己身上的难以言说的臭味道,想:不要去想,不要去想。
却不顶用。她还是想起三姐是如何把一只奇形怪状的虫子碾碎,合着草药一起捣在了一块。
黛玉刚刚还在想这个,红日下又慢慢腾起早雾的山林里,就远远传来三姐嘲笑似的歌声:“山鸡摆尾摇摇炫,阿妹捧心翘翘娇,太阳早就高高起啊,茶园风光正是好,阿妹何不上山来?阿妹何不上山来?”
熟悉了以后,就知道三姐和黛玉一样,是个最狭促的人。
三姐狭促,喜欢笑话黛玉的“娇娇”。有时候就比黛玉作山鸡,说这是“山鸡尾摇摇”。
山鸡!山鸡!
黛玉气得冷笑一声,放弃了那首诗,憋了半天,想憋出半首歌来唱回去,终究是既张不开口,又想不出词。
最后只得鼓着气上山去了。
气喘吁吁地上山之后,三姐已经在茶树边等着了,倒是没有再笑话她“娇”,只是问:“黄大姐呢?”
“一大早就背着大郎出去了,说是今天章家老夫人生辰,放所有长工一个假。大姐想,章家虽凶恶,这样的日子,总能叫她一家团聚罢。就要去章家,看望黄姐夫。”
但是,这一天,黄大姐也没有回来。第二天,第三天,也没有回来。刘三姐急了,叫黛玉看好家,就一路去寻。
刘三姐也没有回来。
那是个电闪雷鸣、风雨大作的晚上。茅草屋,难遮太多的雨。透风墙,难抵太狂的风。
屋里渐渐昏暗下来,只有雨打声。
黛玉翻来覆去,想着叔叔,又想着一去至今未回的黄大姐、刘三姐,心里堵得睡不着。
忽然外面响起人声,黛玉以为是她们回来了,正要起身,门被一脚踢开了。
门外站着几个大汉,闪电一闪而过,折射出刀光雪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