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沉默的黄教授,再次开口,他的目光落在女儿身上,带着一种看透世事的冷静:“玫瑰,外力难借,便需固本。与其想着如何赶走她,不如想想,如何让你和苏哲之间的关系,更加牢不可破。只要苏哲的心在你这里,坚定地站在你这边,任她白晓荷有千般手段,万种心思,也动摇不了你的根基。”
父亲的话,像一道光,穿透了弥漫在客厅里的焦虑和无力感。是啊,所有的风波,最终的落脚点,都在苏哲身上。
黄亦玫怔怔地看着父亲,混乱的思绪似乎找到了一丝方向。振华哥和更生姐也若有所思。
然而,道理虽明,做起来却何其艰难。信任一旦出现裂痕,修复需要时间和无比坚定的双方努力。而眼下,白晓荷住在老宅这个事实,就像一根不断摇晃的楔子,时刻考验着那份本就脆弱的信任。
办法想了几个,似乎都行不通。一种“黔驴技穷”的挫败感,再次笼罩了众人。
黄亦玫靠在沙发上,望着天花板,眼神空洞。她知道,哥哥嫂子和父亲已经尽力在帮她想办法了,但他们所处的世界,与苏家那个充满算计和复杂人情的世界,终究是不同的。他们的办法,在那种“绵里藏针”、“以静制动”的高手面前,显得如此笨拙和无力。
她缓缓站起身,脸上强挤出一丝比哭还难看的笑容:“爸,哥,嫂子,谢谢你们……我……我先回去了。”
她需要独自消化这份挫败,也需要好好思考父亲的话——固本。如何在那片名为“苏家”的惊涛骇浪中,守住她和苏哲之间那块名为“家”的浮木。
看着她故作坚强、却掩不住落寞的背影消失在门口,振华哥重重地叹了口气,更生姐忧心忡忡地看向黄教授。
黄教授只是默默地拿起阳台上的小铲子,继续侍弄他的兰花,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未曾发生。只是那微微颤抖的手,泄露了他内心并不平静的波澜。
几个“臭皮匠”凑在一起,最终也只能无奈地发现,有些风浪,终究需要身处漩涡中心的人,自己去面对,去搏击。他们能做的,只是提供一个可以暂时停靠、舔舐伤口的港湾。
午后的海洋,像一块巨大而无垠的、流动的蓝宝石,在近乎奢侈的阳光下,闪烁着亿万片细碎而耀眼的光斑。天空是高远而纯粹的湛蓝,几缕薄纱似的云彩懒洋洋地悬挂着,一动不动。海风带着咸湿温热的气息,不急不缓地吹拂着,推动着微微起伏的波浪,发出持续而催眠般的、温柔的哗哗声。
这艘线条流畅、通体洁白的中型豪华游艇,像一片孤独而优雅的羽毛,静静漂浮在这片无边无际的蔚蓝之上。引擎早已熄火,世界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只剩下海浪亲吻船体的声响,以及更远处海天相接处那永恒的寂静。
我独自一人,坐在船尾专为海钓设计的舒适座椅上。身上是简单的亚麻衬衫和休闲短裤,头上扣着一顶遮阳帽,脸上架着一副深色的太阳镜,遮住了大半张脸,也隔绝了过于刺目的反光。手中握着一根价值不菲的定制海钓竿,鱼线垂入深邃莫测的海水中,随着波浪轻轻晃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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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姿态看起来很放松,甚至是慵懒的。身体靠在椅背上,似乎全身心都沉浸在这项需要耐心与静默的运动中。但只有我自己知道,我的注意力并不在鱼竿那细微的动静上。我的目光,透过深色的镜片,落在远处那水天一色的模糊界限上,没有焦点,只有一片空茫。
这里没有苏家老宅的压抑,没有公司会议的喧嚣,没有妻子含泪的质问,也没有母亲冰冷的固执。只有广阔无边的海,和仿佛被稀释、拉长了的孤独时间。我试图在这片纯粹的蓝与静中,寻找一丝喘息之机,或者说,是一种暂时的、懦弱的逃避。
也不知过了多久,一阵由远及近、不同于海浪声的、低沉的马达轰鸣声,打破了这片海域的宁静。我微微蹙眉,但没有动,依旧维持着垂钓的姿态。
一艘速度更快的小型快艇,划开蓝色的海面,激起白色的浪花,利箭般驶近,最终熟练地停靠在我的游艇旁。引擎熄灭,一个身影利落地跨过船舷,踏上了我这艘船的甲板。
来人身形清瘦,穿着合身的POLO衫和卡其色长裤,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边眼镜,正是我的大舅哥,黄振华。他的脸上带着一路疾驰而来的风尘,以及一种显而易见、几乎要压制不住的愠怒。他的目光,如同探照灯,瞬间就锁定了船尾那个看似悠闲垂钓的我。
他快步走过来,皮鞋踩在光洁的甲板上,发出笃笃的声响,在这静谧的环境中显得格外突兀和刺耳。他在我身旁站定,海风吹乱了他梳理整齐的头发。他看着我,看着我手中的鱼竿,看着我这副与世无争的悠闲模样,胸口明显地起伏了两下。
然后,他像是气极了,反而短促地、带着浓浓讽刺意味地笑了一声:
“嗬!苏大董事长,真是好兴致啊!”他的声音因为情绪激动而有些发紧,在海风中显得格外清晰,“外面都已经闹得天翻地覆,鸡飞狗跳了!我妹妹都快被你们苏家那些破事逼得回娘家掉眼泪了!你倒好,一个人跑到这海中央,还有闲心在这里……钓鱼?”
最后“钓鱼”两个字,他几乎是咬着牙说出来的,充满了难以置信的荒谬感和替妹妹感到的强烈不值。
我依旧没有回头,也没有摘下太阳镜。目光依旧停留在虚无的远方,只是握着鱼竿的手指,几不可查地收紧了一些。鱼线在海水中微微颤动,仿佛有鱼儿在试探,又或许,只是我内心的波澜,传递到了这细微的末端。
我没有立刻回答,任由他那带着火药味的质问,在海风中飘散。沉默,像第二层海水,弥漫在我们两人之间。
振华哥见我不语,心中的火气更盛,他向前一步,几乎要挡住我望向远方的视线,语气更加咄咄逼人:“苏哲!你说话啊!你到底是怎么想的?你把玫瑰置于何地?那个白晓荷现在还堂而皇之地住在你们苏家老宅里!你母亲打的什么主意,瞎子都看得出来!你就准备一直这样躲在这里,当个缩头乌龟吗?”
他的话语,像一块块石头,砸向我试图维持的平静海面。我甚至能感觉到,那来自亲人的、带着关怀的愤怒和失望,像无形的压力,挤压着周围的空气。
终于,我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收回了望向远方的目光。我没有看他,而是低头,看着脚下随着波浪轻轻摇晃的甲板,仿佛那木质纹理里藏着什么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