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窟大殿的穹顶投下青幽冷光,映着燃灯古佛枯槁的身形。
他僧袍染血,气息微弱得仿佛风中残烛,生机早已如指间流沙般所剩无几。
魔王蚩战负手立在殿中,望着这个与自己针锋相对千年的佛门领袖,此刻这般窘迫模样,铁石心肠竟也泛起几分惋惜,眉峰不自觉蹙起。
蚩泉静立在燃灯身侧,目光落在古佛苍白的面容上,心中百感交集。
他深知这位先驱者为了志同道合的信念,不惜以灵山为代价,如今大局将定,有些事,他必须亲手了结。
燃灯古佛瞥见二人眼中不加掩饰的惋惜,忽然觉得有些荒诞。
从前他固执地认为魔族性劣心残,满是杀戮与贪婪,却从未想过,与自己斗了一生的蚩战,竟也有这般念及旧情的模样。
他忽然抬起枯瘦的手指,指着蚩战放声大笑,笑声沙哑却爽朗,冲破了大殿的死寂:“老魔头!你我斗了整整一生,倒是头一回见你露出这副模样,哈哈哈……”燃灯素来内敛持重,此刻却卸下了所有桎梏,只剩全然的豁达。
蚩战被他笑得一怔,随即也放声大笑,魔威赫赫的声线震得殿梁簌簌作响:“我亦是头一回见你这老秃驴如此狼狈,哈哈!”
殿中大笑声回荡,蚩泉在一旁瞧着,只觉心头五味杂陈。
片刻后,燃灯古佛渐渐止住笑声,气息愈发急促,面色沉了下来,缓缓道:“时辰差不多了,该送贫僧上路了。”话音刚落,他眉头紧蹙,面露难掩的痛色。
蚩战笑容一收,上前一步,语气中少了几分戏谑,多了几分凝重:“还有多久可活?”
燃灯古佛嘴角已渗出暗红血迹,他却毫不在意,淡然抬手拭去,声音轻得像一阵风:“撑死一个时辰。”
“那你急个屁!”蚩战猛地一拍石桌,震得杯盏作响,转头冲蚩泉喝道,“泉儿,去拿酒来!今日我老魔头,要再和这老秃驴比个高低!”语气豪迈,竟也透着几分豁达。
燃灯古佛微微一怔,随即眼中闪过精光,撑着残破的身躯起身,大笑着走到蚩战对面坐下,拍了拍石桌:“那就来!”
酒坛被重重搁在桌上,醇香四溢。二人伸手相握,燃灯古佛粗糙的掌心无半分温存,那些曾经惊天动地的大战、针锋相对的过往,此刻都化作了谈资。
他们聊得酣畅,仿佛不是斗了千年的仇敌,而是相交莫逆的知己,谁也不曾提起三日前,二人还是势同水火的宿敌。
殿中烛火摇曳,映着两张饱经沧桑的面容,将这最后的时光,酿成了一段跨越正邪的传奇。
“再来!”蚩战的吼声震得石桌嗡嗡作响,满是老茧的手抓起酒坛,狠狠往碗里倒,酒液溅出,打湿了玄黑魔袍也浑然不觉。
燃灯古佛笑得眼角皱纹堆叠,僧袍上的血迹混着酒渍愈发斑驳,他抢过另一坛酒,拍开泥封便往嘴里灌:“来!赢你一辈子了,难道还能在这最后关头输了不成?!”
碗盏相撞的脆响、畅快淋漓的痛饮声,在空旷的魔窟大殿里回荡。
一碗接一碗喝得不过瘾,二人索性抱起酒缸,对着缸口猛灌,浊烈的酒液顺着嘴角流淌,浸湿了衣襟,也冲淡了殿中残留的血腥味。
忽然,燃灯胸口一阵翻涌,猛地咳出一口暗红血沫,他却毫不在意,抬手随意一抹嘴角,又啐了一口血痰,跟着仰头将缸中残酒一饮而尽,酒液裹挟着未咽尽的血珠滑入喉中,只觉一阵辛辣过后,竟是前所未有的痛快。
不知喝了多久,酒缸横七竖八倒了一地,醇香与血腥交织在空气中。
二人双双趴在石桌上,头颅抵着冰冷的石面,呼吸粗重。
蚩战醉醺醺地晃了晃脑袋,眼前的人影叠了又叠,他伸出手,胡乱拍了拍身旁的燃灯,指尖触到一片冰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