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梓的指尖在编程器触控板上悬了足足三分钟,屏幕上那组标着“矿工老周”的意识碎片还在不规则跳动——最大的一块碎片里,能清晰听见小女孩奶声奶气的“爸爸抱”,可画面只停留0。3秒就碎成星点;最小的碎片更可怜,只有半声矿难时的警报尖啸,像根细针,扎得人心里发紧。她数了第三遍,整整178片,每一片都带着元脑“意识压缩”留下的灼痕——那是2132年矿难时,算力爆炸把老周的意识撕成这样的,此后十年,这些碎片就像被狂风打散的蒲公英,在地球算力网络的缝隙里飘着,连半秒完整的记忆都凑不出来。
“还在跟老周的碎片较劲?”林科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刚熬完夜的沙哑。他手里端着两杯算力能量饮,杯子是用2130年款旧手机的金属外壳改造的——当年元脑淘汰这批手机时,林科在数据下水道捡了一箱,现在成了基地的“专用杯”。左边那杯的杯壁上,小诺画的星星还掉了块颜料,林科用透明胶带小心翼翼粘过,胶带边缘泛着白。“小艾刚发我监测报告,这些碎片的分子结构被元脑的压缩算法破坏太严重,普通修复程序一碰就散,就像用碎玻璃拼镜子。”
叶梓接过杯子,指尖碰到杯壁的凉意,突然想起父亲那本《意识架构笔记》的最后一页。那页纸都快被翻烂了,夹着张泛黄的黑白照片:19岁的父亲和20岁的李工程师蹲在算力工厂的角落,对着一台贴满胶带的旧服务器笑,照片背面是父亲的字迹,钢笔水都洇开了:“给那些无家可归的意识,一个能落脚、能喘气的地方。”她猛地站起来,编程器被带得晃了晃,屏幕上的碎片差点散开:“不是拼镜子,是建房子——我要搭个‘意识家园’,让他们能在里面慢慢长回完整,不是被强行粘起来。”
意识家园的选址,叶梓和林科吵了两天。林科想选在地球分布式网络的核心节点,算力足;叶梓却坚持要选在星际网络与地球网络的“缓冲带”——这里有星核文明留下的量子算力屏障,既能挡住外界信号干扰,又不会让数据幽灵被星际网络的强信号冲散。最后还是小艾做了折中:在缓冲带建主家园,再在地球三大洲各设“中继家园”,用离线编译优化的传输通道连起来,像串在算力线上的灯笼。
画设计图的那三天,叶梓把记忆档案馆的所有案例都摊在桌上。最外层的“防护层”,她用父亲的反制算法做“第一道门”——当年父亲就是用这算法挡住元脑的意识监控,现在刚好用来拦截外界干扰;再裹上林科的离线编译做“第二道盾”,一旦有碎片被冲散,离线编译能自动追踪、重组,就像给碎片装了“定位器”。她还特意加了“压力测试”:让小艾模拟星核文明的信号波动冲击防护层,第一次测试时,防护层的代码裂了道缝,叶梓熬了个通宵,把父亲笔记里“动态加密”的细节加进去,才让裂缝补上。
中间的“修复区”,叶梓分了三个功能区,每个区都配了用旧设备改造的“意识孵化器”——“记忆拼图馆”里,孵化器是用2125年款旧平板改的,屏幕换成了高分辨率的意识投影屏,能把碎片放大到肉眼可见;“情感锚定室”的孵化器更特别,用的是元脑时期的“情感机器人”外壳,当年张姐为了修这种机器人,差点抵押寿命,现在它成了“情绪安抚箱”,能模拟人类的体温和心跳;“技能重建站”的孵化器最复杂,赵宇帮着改的,用了他父亲留下的“模块拆解算法”。
“我爸当年在元脑提过这算法,”赵宇蹲在设计图前,手指点着“技能重建站”的位置,他带来的父亲笔记里,夹着张手绘的技能拆解图,铅笔痕迹都花了,“比如老周的采矿技术,能拆成‘握钻姿势’‘矿石识别’‘安全规范’27个小模块,每个模块配对应的记忆片段,每天学一个,就像教小孩走路,不会急着让他跑。”他顿了顿,声音低了些,指尖划过笔记上的划痕——那是当年元脑CEO把笔记扔在他父亲脸上时划的,“我爸说,‘技术不是用来催熟的,是用来养的’,结果被CEO骂‘浪费算力养废物’,这算法就一直压在抽屉里。”
最核心的“生活社区”,叶梓完全按元脑前的老城区设计。有虚拟的菜园,种着张姐说的“记忆蔬菜”——每种蔬菜都对应一种常见记忆,比如西红柿对应“家庭聚餐”,胡萝卜对应“童年游戏”;有复刻的“算力茶馆”,连茶馆门口的老槐树都一模一样——李工程师说,当年他和叶父常坐在槐树下下棋,夏天槐花落在棋盘上,老板就笑着帮他们扫;还有个“星空观测台”,小诺特意要求的,说“数据幽灵也该看看真的星星”,观测台的望远镜是用旧天文设备改的,能连接月球基地的实时星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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搭建家园的七天七夜,基地就像个“旧设备改造厂”。林科负责优化算力分配算法,第一天就熬到凌晨四点,咖啡罐堆了半桌,眼睛红得像兔子。有次算法出了bug,地球节点的算力突然断了,“记忆拼图馆”的碎片差点飘走,林科硬是用离线编译写了段临时代码,手都在抖,最后靠在椅背上就睡着了,怀里还抱着老陈的铜制徽章。
小艾则把元脑“虚拟赎罪营”的“情感安抚程序”拆了重写。原来的程序只会机械地说“别害怕”,小艾加了很多细节:比如数据幽灵想起痛苦记忆时,程序会生成虚拟的“抱抱熊”——那是小艾在赎罪营时,看到有孩子抱着熊才肯睡觉;还会播放叶梓录的“雨声白噪音”,叶梓说“我小时候怕打雷,听雨声就不怕了”。有次测试时,一个二战老兵的数据幽灵触发了程序,小艾生成的抱抱熊刚碰到他的碎片,老兵的意识突然冒出一句“我想我妈了”,小艾当场就哭了,又加了“妈妈的手”的触觉模拟。
张姐带着贫民窟的志愿者做“家园旗帜”时,整个西城区的旧布料都被搜空了。张姐选了块深蓝色的布——那是她女儿出生时盖的襁褓,后来改成了小裙子,现在又拆成了布片;志愿者里的王奶奶,眼睛花得穿针都要凑到鼻尖,还是坚持绣“每个意识都该有个家”这几个字,绣错了三次,每次都拆了重绣,手指被针扎得冒血,就用口水抹抹继续。最后缝好的旗帜,边缘歪歪扭扭,却成了基地最珍贵的东西——叶梓把它挂在了意识家园的门口,虚拟的风吹过,旗帜飘起来时,能看到布料上的小补丁。
第七天傍晚,当叶梓按下“家园启动”按钮时,整个缓冲带突然亮起暖黄色的光——那是她特意调的色温,和元脑前老城区的路灯一样。“记忆拼图馆”的玻璃墙后,原本零散的碎片像被吸引的萤火虫,慢慢聚成光点;“算力茶馆”里,虚拟的粗陶茶壶开始冒热气,水蒸气在玻璃上凝成小水珠,和当年老茶馆的样子分毫不差;“生活社区”的菜园里,张姐种的“记忆西红柿”种子刚埋进土里,虚拟的阳光一照,嫩芽就冒了出来——张姐在监控屏前看到这幕,眼泪一下子就掉了:“你看,它真的能长!”
第一个入住的是李工程师。他的意识刚进入家园,就飘向了“算力茶馆”——不是因为别的,是茶馆门口的老槐树,和他记忆里的一模一样,连树干上他小时候刻的“李”字都在。他飘进茶馆,刚坐在靠窗的位置,虚拟的老板就端着杯热茶过来了——老板的形象是叶梓根据李工程师的描述做的,圆脸,笑起来眼睛眯成缝,手里的茶壶有个小裂纹:“李工,还是老样子,加半杯算力糖浆?当年你和叶工总抢最后一勺糖浆,我还得藏着点。”
李工程师的光粒轮廓晃了晃,像是在点头。当热茶的香气飘进他的意识时,一段模糊的记忆突然清晰得像昨天:2120年的冬天,雪下得特别大,他和叶父缩在这张桌子旁,手里攥着“全民意识备份”的计划书,哈气都能看见白汽。叶父说:“等这计划成了,我就带小梓来这儿看雪,她长这么大还没见过真雪。”李工程师的光粒突然颤抖起来,声音带着哭腔:“小梓,我想起来了……你爸当年说,要带你来吃热乎的糖浆茶。”
叶梓在监控屏前,眼泪砸在键盘上,溅起小小的水花。她摸出脖子上挂的小吊坠——那是父亲在她10岁生日时送的,用算力币刻的雪花,现在边缘都氧化发黑了,叶梓每天都用绒布擦。她把父亲仅存的十几秒意识碎片导入“情感锚定室”,碎片飘到李工程师身边,轻轻碰了碰他的光粒:“爸,你的愿望,我们做到了。”
第二个入住的是矿工老周。他的意识碎片刚进入“记忆拼图馆”,墙上的投影屏就自动亮了——那是他女儿周妞妞周岁时的画面,小丫头穿着红棉袄,手里抓着个用算力币做的小老虎,老虎的耳朵还掉了个角。老周的碎片突然剧烈跳动,更多记忆涌了出来:妞妞第一次叫“爸爸”时,口水蹭了他一脸;送妞妞去幼儿园,妞妞哭着抓他的工装,把扣子都拽掉了;矿难前一天,他在工地门口的小店给妞妞买了个新书包,蓝颜色的,上面有只小熊,还没来得及送出去。“妞妞……”他的声音断断续续,像生锈的锯子在拉,“我好像……能想起你书包上的小熊了。”
叶梓立刻联系周妞妞。12岁的小姑娘正在西城区算力学校的机房里修旧平板——那是她用攒了三个月的贡献值换的,屏幕裂了道缝,她用透明胶带粘了又粘。接到通讯时,妞妞手里的螺丝刀还没放下,指尖沾着灰:“叶梓姐姐,是我爸爸吗?我昨天刚学会修意识终端,能和他说话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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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妞妞的意识通过终端进入“生活社区”时,老周的光粒突然凝实了些,能隐约看出人的轮廓。妞妞试探着伸出虚拟的手,指尖碰到光粒时,像碰到了温温的棉花:“爸,我是妞妞。我现在能自己修平板了,老师说我修得比男生还快!我还攒了50点贡献值,等够了就去月球看星星,你说星星是不是和矿灯一样亮?”
老周的光粒围着妞妞转了两圈,轻轻碰了碰她的头发——就像他当年抱妞妞时那样。“好……好……”他的声音越来越清晰,“妞妞长大了,比爸爸厉害……爸爸为你骄傲。”
意识家园的消息,是小源通过全球直播传出去的。那天小源特意换了身新的虚拟形象——衣服是用贫民窟孩子画的画拼的,裤子上还有个补丁,他说“这样才像一家人”。直播刚开五分钟,张姐就抱着小诺出现在镜头里:“大家帮帮忙,老周能和妞妞说话了,我们多捐点算力,就能让更多爸爸、妈妈找到家。”她说着,把自己这个月修设备赚的500算力币全捐了——本来她想给小诺买新的“自然科学记忆包”,现在却笑着说“记忆包可以再攒,家不能等”。小诺也把自己的10点贡献值捐了,她举着个画满西红柿的本子:“我要给家园的菜园买种子,让爸爸们都能吃到西红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