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凛趴在地上,艰难地转动眼珠,看着冰镜中的景象,看到苏浅月气息逐渐稳定,生机重新萌发,心中百感交集。有巨石落地的庆幸,有看到她受苦的心疼,但更多的,是一种连他自己都无法清晰辨明的、沉甸甸的复杂和……一片荒芜的茫然。
他用他的仙骨,他的修为,他视若生命的骄傲和未来,换回了阿月的命。
值得吗?
这个如同心魔般的念头,不受控制地再次悄然浮现,噬咬着他本就千疮百孔的神魂。
而凌墟(月倾颜),在做完这一切后,甚至没有去看一眼那截被剥离出来、残破不堪、沾染着反噬黑气的、属于“月倾颜”的仙骨,任由它如同垃圾般悬浮在一旁。
她的目光,似乎无意地扫过那正在与苏浅月缓慢融合的、属于白凛的仙骨本源。
就在那仙骨能量与苏浅月身体彻底连接的刹那,她隐藏在宽大袖袍中的指尖,微不可查地轻轻一颤。一缕比发丝更细、近乎虚无的混沌气息,如同最狡猾的毒蛇,悄无声息地融入了那磅礴的仙骨能量洪流之中,瞬间消失无踪,没有引起任何能量波动。
这缕气息,是她以凌墟本源之力凝练的“印记”。它不会影响仙骨续命的功能,甚至会在短期内帮助苏浅月更好地适应这截新骨。但它更像一枚埋藏极深的种子,一个潜伏的引信,生死……只在她一念之间。
做完这个小动作,她才仿佛彻底完成了这场交易。周身那无形的、令人窒息的威压稍稍收敛了一些。
她缓缓转身,玄色衣袂在冰冷的空气中划出决绝的弧度,重新坐回那冰玉王座之上,姿态恢复了一开始的慵懒与淡漠,仿佛刚才那场残酷的仙骨置换,只是弹指间拂去的一粒微尘。
“人,本座救了。”她居高临下,看着如同烂泥般瘫倒在地、气息微弱如风中残烛的白凛,声音平静无波,带着不容置疑的终决,“带着她,滚出凌墟殿。”
白凛挣扎着,试图用手臂撑起身体,却发现浑身剧痛且虚弱无力,仙力枯竭,连最简单的动作都变得异常艰难,如同垂死的凡人。他看着王座上那张冰冷淡漠、与记忆中月倾颜重合又截然不同的脸,张了张嘴,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最终,他只是深深地、将头颅抵在冰冷的玄冰地面上,用一种混合着无尽屈辱、滔天困惑和一丝刻骨恐惧的姿态,完成了这最后的臣服。
“……谢……师尊……恩典……”
他用尽最后一丝残存的神念,触动了腰间那枚代表着宗主身份的传讯玉符。
玉符无声碎裂。
片刻后,两名感受到召唤、匆忙赶来的核心弟子,战战兢兢、屏着呼吸踏入这传说中的凌墟禁地。当他们看到瘫倒在地、气息微弱竟已跌落至真仙境界之下、狼狈不堪的宗主,感受到空气中尚未完全散去的恐怖威压与血腥气,再看到王座上那道仿佛与整个冰殿融为一体、散发着亘古寒意的玄色身影时,吓得魂飞魄散,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连连叩首,连大气都不敢喘。
在得到王座上那位的默许后,两人才手脚发软地上前,小心翼翼地抬起几乎昏迷的白凛,又按照指示,前往偏殿,将那位昏迷不醒但气息已然平稳的苏浅月一同抬起,脚步踉跄、如同逃离炼狱般,迅速退出了这座令人窒息的冰殿。
厚重古老、铭刻着无数神秘符文的玄冰殿门,在无人操控的情况下,伴随着一阵沉闷而悠远的轰鸣,缓缓闭合,严丝合缝,彻底隔绝了内外。
也将那一段血腥的过往、一场残酷的交易、和一位归来复仇者的冰冷目光,暂时封存于此。
冰殿内,再次恢复了亘古的死寂与冰冷,唯有那悬浮在半空、残破不堪的属于月倾颜的仙骨,还在散发着微弱而绝望的光芒。
凌墟(月倾颜)独自端坐于王座之上,玄色的身影在空旷大殿中显得无比孤寂,又无比强大。
她缓缓抬起手,那截残破的仙骨如同受到召唤,轻飘飘地落入她的掌心。
触手冰凉,布满裂痕,曾经蕴藏的灵性几乎被那反噬之力和粗暴的剥离彻底磨灭。
她凝视着这截曾属于自己、承载着她所有希望与痛苦的骨头,许久,许久。
冰冷的眸子里,终于掠过一丝极淡、极深的波澜。
那里面,有痛,有恨,有决绝,也有一丝……无人能懂的怅惘。
这只是开始。
白凛,苏浅月,还有那些……所有欠了她的……
她会连本带利,一一讨回!
指尖用力,那截残破的仙骨在她掌心化为齑粉,如同她早已死去的过去,飘散在冰冷的空气中,再无痕迹。
而她,将以此身,行复仇之路,掌乾坤之权!
新的游戏,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