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庙坟荒,你可知晓?”
这八个字如同惊雷,在上官娴儿耳边炸响。
她原本侧向里边的头猛地转了回来,一双因为长期囚禁而略显黯淡的凤眸骤然睁大,不可思议看向眼前这张完全陌生,平平无奇的脸。
洪公子当年领她去破庙祭坟,对她语重心长的一番言语,当时虽然没有做到,但她至死也不会忘记。
后来她时常像牛羊反刍一般回想那个场景,越想越是悔恨交加……讲真,她后来也定期去清理打扫,作为警醒惕励自己的一个习惯,直到被完全限制自由。
重点是,她记得分明,当时只有她与洪公子二人,此人如何知晓?
上官娴儿死死盯住洪浩,想要从中看出些许端倪。
洪浩双眼与她四目相对,目光平和而温暖,一如当年星云舟上初见。
须知娴儿亦是冰雪聪明的女子,只这一眼,她心中便已笃定。
刹那间,所有的委屈,愤懑,不甘,两年的提心吊胆与绝望等待,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冲垮了上官娴儿强装出的平静与麻木。
她的眼眶迅速泛红,大颗大颗滚烫的泪珠不受控制地涌出,顺着苍白的脸颊滑落,滴在锦被之上,晕开深色的痕迹。
洪浩将上官娴儿的反应尽收眼底,他依旧维持着医者的平静,顺势在榻边坐下,手指看似随意地搭上了上官娴儿的手腕,轻声道:“大人情绪不宜过于激动,于病体无益。”
上官娴儿感受到手腕上传来的温热安抚,泪水流得更凶,千言万语堵在胸口,一时竟不知从何讲起。
洪浩装模作样一阵,收回手来,缓缓道:“依脉象看来,大人所患之症,乃是心中有事,导致?郁结于心、气结于胸,若要彻底根治,还须讲出心事,解开心结才有转机。”
说罢目光灼灼望向娴儿,似有鼓励之意。
娴儿瞧得分明,这一刻,仿佛所有的压抑和恐惧都找到了宣泄的出口。
她不再看洪浩,而是猛地转向秋灵和墨羽的方向,声音带着哭腔,字字泣血:“不是我忘了承诺,不是我不愿去打扫,是他们将我二人囚禁于此,寸步难行……我连这宫苑都出不去,如何去那城外破庙荒坟。”
她伸手指着秋灵,泪眼婆娑中带着失望与控诉:“秋灵,你我姐妹一场,你便眼睁睁看着墨羽如此对待我们,看着他将凤凰城变得乌烟瘴气,你如何对得起洪公子的托付!”
这突如其来的指控,如同惊雷劈中秋灵。她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踉跄后退半步,嘴唇哆嗦着,想要辩解,却在对上娴儿那悲愤欲绝的目光时,一个字也讲不出来。
墨羽眼中寒光一闪,但脸上依旧维持着那副温和假面,他上前一步,看似关切地想要安抚娴儿,实则挡住了她看向秋灵的视线。
随即叹息道:“娴儿姐姐,你病得越发重了,又说这些胡话。秋灵大人与我,何曾囚禁于你,分明是你与朝阳族长忧思过甚,需要静养,这才安排在此清净之地。你瞧你,情绪如此激动,于病情大大不利。”
他话语轻柔,轻描淡写,直接将娴儿的控诉归结为“病中谵语”。
“你才是胡说。”一旁的朝阳再也忍不住,猛地从榻上撑起身子,死死盯住墨羽。
反正娴儿都已经讲开,她也豁出去了。
“娴儿何曾胡言。墨羽,自你出现后,秋灵便似换了个人。族中事务,你一步步架空我等,安插亲信,排除异己,我与娴儿稍有异议,便被你以各种理由软禁于此,连见秋灵一面都难如登天。”
“秋灵你扪心自问,凤凰城如今局面,可是洪浩公子当年所愿?可是我等三人共治之本意?醒醒吧,看看你现在成了什么样子?墨羽他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让你连托付之情,族群大义都置之不顾。”
秋灵被两人连番质问,如同重锤击在她心上。她浑身剧震,眼泪终于夺眶而出。
讲真,她并非不知是非对错,只是那名为情欲的泥沼已深陷至颈,每一次挣扎都只会让沉沦的快意与羞耻将她缠绕得更紧,唯有放任自己溺毙其中,才能暂时忘却岸上灼烧她良知的微弱烛光。
她刚想要开口,却被墨羽一把揽住肩膀。
他脸上不见丝毫慌乱,反而露出一丝无奈又宽容的笑意,对着谢籍道:“让诸位见笑了。二位大人病中多思,时常会产生些不切实际的幻想,尤其是对墨某,似乎总有诸多误解。”
“唉,或许是我行事不够周全,才让她们心生怨怼。但墨某对族群,对秋灵大人的忠心,天地可鉴。”
谢籍瞧见他搭在秋灵肩膀的手,心中冷笑连连,当下阴阳怪气道:“秋灵师叔,这墨大人与你到底是何关系,勾肩搭背恐怕不符宫中上下属规矩吧?”
秋灵闻言连忙将手甩开,移开一步,尴尬辩解:“我,我待他只如兄弟一般。他年纪尚小……”
“啊呸——”娴儿也是不管不顾,再无顾忌,“什么兄弟?怕不是你出胸他出弟的关系。”她在灵香阁待过许久,这些骚话张口就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