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齐天保六年,初秋的邺城。
驿馆深处,南梁剧变带来的那丝凝重与决断,只像黄河上泛起的涟漪,短暂晃动,便归于死寂。
元玄曜静坐案前。左肩深处,刮骨涅盘后血肉重生的酥麻与隐痛,如同无数细密的钢针,密密匝匝地扎在骨缝中。
提醒他体内那股蠢蠢欲动的力量。
玄鸟图腾在皮下隐隐搏动,每一次跳跃,都带来异样的灼热。
像一头被困的幼兽,随时可能挣破血肉束缚,吞噬一切。
他面上平静如水,指尖却不自觉地摩挲着案几。
那份深藏的痛苦与警惕,只有他自己知道,如同深潭下的暗流,无声撕扯。
帐外,一阵急促到几乎撕裂夜空的马蹄声,蛮横地撞破了这份脆弱的温存!
马蹄由远及近,带着宫廷特有的急切与高傲。每一下,都像重锤,咚咚地敲击在元玄曜心头。
预示着一场不请自来的“好戏”即将开场。
空气中,甚至能嗅到一丝混合着宫廷熏香与焦躁不安的诡异气息——檀木的甜腻,夹杂着一丝若有似无的血腥。
如同死亡的序曲,在无声中蔓延开来。
“报——!启禀侯爷!宫中……宫中来使!”
亲兵急匆匆的禀报,声音带着一丝无法掩饰的慌乱。
在寂静的驿馆中显得格外刺耳。
那慌乱,像冰冷的蛇信,缠绕上每一个在场之人的心头。
预示着风暴将至。
元玄曜眸光瞬间冷了下来。黄河大捷的捷报仍在路上,催命的“恩典”却已先行。
他眉峰微挑,心头闪过娄昭君那张慈和却隐藏着无尽野心的脸。
他知道,这绝非文宣帝高洋的本意。
高洋虽疯,却也惜才,不会这般急吼吼地赐死功臣。
这分明是太后娄昭君的借刀杀人之计!
她迫不及待要铲除他这柄“前朝利刃”,甚至不愿等到他觐见,便要将这颗眼中钉,用最体面的方式拔除,以绝后患,彻底斩断元氏复起的任何可能。
“奉文宣帝高洋陛下之命,特来为您与林医官——赐、赐药!”
宫使尖锐的声音从帐外传来,带着一种高高在上的傲慢。仿佛他带来的不是毒药,而是无上的荣耀。
语气中甚至带着一丝隐晦的得意,仿佛已看到元玄曜束手就擒的狼狈。那得意,像一滴毒液,在空气中悄然弥漫,腐蚀着人心。
“赐药?”
这两个字如同一道炸雷,在死寂的驿馆内轰然炸响!
元玄曜嘴角勾起一抹冰冷而讽刺的弧度。赐药?好一个赐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