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梓此刻正在天台抽烟。
姓邵的家境不宽裕,还是个孩子的时候父母倒是发了一笔小财,可马上就开始投资到了为壮大人类族群奋斗这一更加容易烧钱的事业当中,导致他在中二期理当开始的年纪就照顾起了一家老小,省下两块钱都得看看怎么能给弟妹每人的早餐加半个打折鸡蛋。
种种因素导致他这辈子就没有过叛逆期这种东西。
童年的习惯和价值取向很大程度上影响到了成年以后——但凡警队里认识他的人都知道,为给弟弟妹妹当榜样,邵梓对通俗意义上未成年不宜的行为习惯全部深恶痛绝,连喝点含酒精的饮料都不大乐意,更别提“爱抽烟”了。
正因如此,他光是手指夹着烟的动作都显得生涩,形单影只站在天台这种得天独厚的二手烟圣地里杵着,简直不像在放松神经,而像是在给自己上刑。
而推门走过来的莫云晚偏偏在这种时候出现,更加剧了这种天打雷劈般的凝重气氛。
邵梓眼角余光瞥过去的一瞬间表情就垮了下来。
当然,无论是谁在怀念自己死去的敬爱的师父的时候,都不会愿意碰上这么一尊从来不知道什么叫作读空气、共情能力无限接近于零的天生瘟神。
但是莫云晚意外的安分,只是揣着兜信步走了过来,径直来到栏杆旁,然后侧身往下瞄了一眼,全程竟然一句话都没有说。
邵梓忍不住问道,“……你在看什么?”
主要这货居然没上来就怼而是安静如鸡,简直是人世间难能可贵的奇迹。
但是邵梓的诧异没有持续太久。
“啊,我以为俞英健想不开从这跳了,你抽的是他的遗物。”莫云晚又从上往下看了两眼,大概是为了保险起见,专程严谨地检查了一遍。
“滚蛋!”邵梓怒了,“你能不能说点吉利的人话?”
这简直是当同事以来道德标兵邵梓说过最脏的一句话。
“不然你这么感伤干什么?”莫云晚奇道,“你的反应走向还真好猜。”
邵梓气得咬牙,但听了那句“好猜”以后就更不想让莫云晚得逞,强压下了情绪再开口:“所以你到底是来干什么?”
他当然也接到了梁安广撒网的短信,知道莫云晚多半会打探,但没那么费心。
莫云晚漫不经心地用指尖弹了弹天台的栏杆。
“我最近发现你们似乎不太讲义气。这么说吧,有一件事你不知道:很久以前,我和陆遥有一个小小的约定,要共享信息,但她后来毁约了,让我很伤心。至于你们其他人么……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我不仅随叫随到,还经常优先处理你们三支队要检查的尸体,但似乎没有得到对等的回报。”
“你和陆遥的小赌局我一直看在眼里,但我从来没和她说什么揭穿你压根不在乎她的条件——这应该够‘义气’了吧。”邵梓简直忍无可忍,“过了那么久,现在的市局里应该就我一个知道你大学那档子事吧?当初宋队都叹为观止,你比陆遥有过之而无不及。她只是想象力丰富,你可是‘实践派’。”
莫云晚啧了一声,“虽然你们一直觉得陆遥是人畜无害的学院派小朋友,但情况大概率和你们想的不一样。陆遥那些鬼点子,你不觉得实用的很吗?”
“……怎么说?”
“你难道没发现她一直在逐步试探挑战规矩的底线吗?就那个带游戏上班所谓容易满足的‘小癖好’——朋友,您难道不知道什么叫温水煮青蛙吗?”
邵梓发出了一个略显轻蔑的鼻音。他怎么可能猜不到,只是并不认为自己会被这种小孩子的伎俩带进沟里。
“呦,还傲娇起来了。”莫云晚很擅长把人的愤怒轻蔑的负面情绪都用言语软弱化成小猫扬爪一样不痛不痒的袭击,以彰显自己独一无二的攻击性方面的优越感,“看上去你还是有自信。我们还以为,四年里不知道自己的老师是因为自己和其他人缺自保能力而选择去死,会让你进一步怀疑自己究竟是不是废物。”
这回邵梓的眼神终于不对了,皱眉回头看向莫云晚:“‘我们’……这事是俞英健那个混蛋下去以后跟你说的?”
“不是,其实只是我自己,没有‘们’。”莫云晚如愿以偿的又乐了,“一句话就成‘混蛋’啦?你们的兄弟情义看来还真是塑料,很好挑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