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也是个小孩子,躺在沟里,颈上血水把泥水染红。他比那孩子大不了几岁,听见追击的旨令,却如何也拔不动腿。
又是一鞭挥下。
他眼前一片漆黑,再醒来,发觉自己口鼻流血,断掉了三根肋骨。接着他被扔进一只笼子,三天三夜后笼门打开,一个衣衫烂尽的血人爬出来。因为杰出的杀人异禀,他被破例留了一条命。
之后任务下达他再没有犹豫过。他保存着做过人的记忆,被驯化成做刀的野兽。整整九年,如同蛆虫在阴沟。
耳边仍有声音回响:
往前追。
血液涌出时蒙面人拔腿就跑,那孩子在惨白阳光里应声倒地。阮道生飞跃过去,一手按住那孩子脖颈,一手撕裂外衣,匆匆给他包扎伤口。
等他从医馆里出来,蒙面人已似泥牛入海。他低头瞧了一眼,阳光下,两手血迹如江花。
阮道生面无表情,从袍角上擦了擦手。
这个时辰胭脂铺少客,香得空落落的。秦灼仍垂着帷帽,打帘走进铺子。
铺子里不见主人,一条长案上伏着个丫头,身材瘦瘦小小,皮肤苍白,头发由青绳挽作双鬟垂在耳边。她手里拿一只小碾,正细细研磨香粉。
秦灼唤道:“这位小娘子。”
女孩闻声抬头。
十数年后的众说纷纭里,她会以疑似太子生母的身份频频露面。如今她正值豆蔻之年。
阿双对这位太子玠的真正生身人开口,轻声问:“郎君要给娘子买脂粉吗?”
秦灼点头问道:“东家不在?”
“东家去瞧货了。”阿双从腰间围裙上抹了把手,边站起身边问,“郎君想买点什么?”
冯正康不在,虽不能探查奸细一事,却便宜询问温吉。
秦灼说:“我有个从小认识的娘子,好买这家的胭脂。”
阿双恍悟般笑道:“青梅竹马。”
秦灼不置可否,含笑道:“她的竹马都是我做的。”
阿双只轻轻唔了一声。秦灼往前走近几步,闲话般继续说:“我们老家在南边,每年梅花下来磨胭脂的时候,她爱在墙头放风筝。”
阿双眼中惊疑,正要说话,门扇突然一响,进来的竟是被贬去采买的内官三寿。
三寿不料还有旁人,觑向阿双的神气便淡了几分,幽幽笑道:“双娘,狭路相逢了。”
阿双当即也变了神色,垂脸从案后立了。
三寿紧紧盯了她一会,又扫了眼秦灼,对阿双道:“借一步说话。”
阿双刚挪动了下裙角,秦灼便往前迈上一步。三寿打量他一眼,因头戴帷帽也瞧不清面容,只皱起眉毛说:“我劝这位郎君少管闲事。”
秦灼笑道:“可巧,在下就是个闲人,平生最爱料理闲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