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凌钰至今不能忘记,孝贞太后以搜罗纹样为由建螺钿司前,是如何在先帝面前惺惺作态的。
那么值得怀疑的理由,先帝竟只犹豫半个月便批准,那时谢凌钰觉得父皇蠢。
可现在面对薛柔更加拙劣的理由,更加敷衍的回应,更加拙涩的讨好,他还不如先帝,甚至没有犹豫就全盘照收。
谢凌钰扯了扯嘴角,甚至能想象到先太后会交代薛柔什么,如何在皇帝这走退路。
迷迷糊糊中,薛柔还未睁眼便觉有人盯着自己。
待看清谢凌钰的脸,薛柔茫然一瞬,猛地想起昨夜发生的事。
外头晨光熹微,马车停在京畿驿站内,稍作休整一个时辰。
即将回到洛阳,薛柔下车后随便寻个朱衣使问道:“还有多久?”
“两个时辰。”
薛柔闻言看了眼那两匹骏马,气宇轩昂油光水滑,比赵旻用的劣马好上许多,怎的一路所用时间并无差别。
看出她的疑惑,那朱衣使道:“陛下有令,马车不宜过快,容易颠簸。”
得了答案,薛柔愣住一瞬,道:“洛阳道路平稳,可快马加鞭至薛府。”
提及薛府,她神色有些僵滞,委实不知如何面对母亲和阿弟,还有绿云流采她们。
那朱衣使眼神略为难,想了想顾灵清没下令保密此事,便道:“此行直接回宫。”
倒也不意外,薛柔沉默片刻,出了此事,大婚之前,谢凌钰不可能再放她出宫。
她想去寻陛下,一转头,不知谢凌钰何时悄无声息站在自己身后。
“陛下,我想看一眼阿娘,”薛柔抿唇,“怕她担心我。”
纵使金蝉脱壳前,已无数次暗示母亲,但她还是怕母亲没留意到。
谢凌钰神色冷淡,怕她担心?薛柔怎么没想过撂一具焦黑尸首给他,他是什么心情?
“不如陛下跟我一起去趟薛家,看过阿娘后,我们一道回宫。”
“我们”二字出口,谢凌钰眉头微微舒展,却想起薛府门前那堆求情的官眷。
谢凌钰神色淡了些,那群人委实日子过得太顺,忘了自己如何结党如何掣肘天子。
不过关进朱衣台几日,他们就哭天喊地,惹人心烦,被薛柔瞧见,怕是以为他血洗了薛党。
“你想见谁,朕会召他们入宫。”
薛柔略想了想,这个时候跟陛下犟还有什么用,颔首应下。
*
马车驶入宫道,在一条岔路缓缓停下。
谢凌钰声音轻缓,像反复斟酌,又像小心翼翼碰易碎瓷器,“阿音想去长乐宫么?”
“明日出殡,棺椁仍在殿内停灵。”
薛柔刹那没反应过来,脱口而出:“谁的棺椁。”
话音落下,她便陷入长久沉默,如同心神飘忽到别处。
“不去了。”
不敢去看棺椁,更不想面对长者已逝的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