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缙以一种极其阴冷的目光注视她,如深幽的天际,良久未开口。雪洞般素净得大殿,笼罩着可怕而逼人的沉默。
寿宁侯的原话是那女官与太子朱泓朝夕相处,裸裎相对,鱼水之欢。
那女官指的是她。
有时候不说话比说话给人以更沉重的压力,弥漫着更浓重的死亡气息。
皇妃贞洁受损,后果可想而知。
林静照苟默自容,再度叩首曰:“臣妾愿承担一切罪愆,以保全皇家清誉。”
“你不解释吗?”朱缙终于道。
她轻微摇头,“臣妾不敢狡辩。”
“朕听你的解释。”
他命令道,“解释。”
话语状似,隐隐期待否定的回答。
林静照脸色发青,入宫以来被这样濒死的紧张感反复折磨,紧绷的内心早已麻木。在脑海中搜刮了半天,找不到说辞。痴怔怔的,陷入深渊一般的绝望,语调平平地道:“臣妾身为后宫之主,愧对君父,无言以对,但求陛下责罚。”
朱缙呵呵冷笑,锋利的沉默在荡漾。
她这样相当于默认了与朱泓之间的谣言,无论事实到底如何,已实打实令他龙颜不悦了。
陆云铮,朱泓,她的拥趸者一个接一个。
朱缙心底涌起一股可怕的暗流,扬起了某些情绪,似嫉妒,却又不像。
他可以接受陆云铮,因为她本身是陆云铮的未婚妻,他一早就知道。
现在又冒出个朱泓。代表了一种可能,她曾经与朱泓有过情。她谁都爱,还真是博爱。
她打定主意他不会杀她吗?
还是说,他们本身是假的夫妻关系,恩爱和眷恋都是演的,不必管彼此的内心?
“过来。”朱缙吩咐。
林静照钉在原地没动,似一具失去重心、飘摇不定的魂影。以小草般的微渺之力对抗着,虽然弱小,坚韧不屈。
诏狱的滋味她尝过了,她的家人又都被打成了重伤,她已失去一切,死且不避,更无所畏惧。风骨不折,无需再度低头。
死亡反倒是一种解脱。
“你傲骨铮铮的样子,以为很高尚吗?”
朱缙于黑暗中投来的眼神似冰刀子一般严厉,夹杂着轻蔑。
君臣间的天差地别注定了他们的不平等,弱者跪着的姿势更毫无尊严可言,傲骨是可笑的。
她那蝼蚁般的身躯再是倔强,大义凛然,投下的阴影也不过寸余。翻筋斗云拼命地往外跑,最终也逃不出五指山下。
她过往费尽心机布下的圈套,于他看来仅仅是轻易戳穿的谎言,螳臂当车,以卵击石,一场场取乐的笑话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