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贺丹轻轻推了沈彻闻一把,侧过脸去:“没有的事情。”
“真的吗?那你为什么要偷偷生下阿南?为什么要给阿南取那样的名字?”沈彻闻面带笑意,有意问道,“画舫那晚,你知道是我,你没拒绝。”
“我那是,是……”周贺丹哑口无言。
他从来不敢暴露自己内心的想法,怕受到伤害。可是即便已经如此小心谨慎,装作毫不在意,却依然在没有意识到的情况下,输得体无完肤。
乐书音说得没错,沈彻闻问得也没错,他就是喜欢沈彻闻,他像阴沟里的老鼠,死死盯着、觊觎着,不属于自己的一切。
因为卖身风尘的那段经历,周贺丹过早看清了人性。所有人看着他,无论嘴上说着什么,眼神里要么透着鄙夷,要么隐约闪烁垂涎,要么隐藏着嫉妒或算计。
他仿佛是一件物品,有人弃之如履,有人趋之若鹜,有人怕他光芒太过掩盖自己的光彩,但无论如何,他只是一个玩意儿,一个符号,从来都算不上是个人。
即便二皇子把他当成了人来看,但他有时也会透过他,凝视着已经不在的周贺青。
但只有沈彻闻,他看向自己的时候,只是在看自己。
沈彻闻对自己实在算不上友好,也不屑用虚假的情绪掩盖那份敌意,他总是那么怒气冲冲。可即便他嘴上贬损着自己的出身,却从来没有真正看轻过自己。
他永远严阵以待,剑拔弩张。
周贺丹渐渐迷恋上了这种感觉,迷恋上了被当成旗鼓相当的对手,迷恋上了沈彻闻一见到自己便如临大敌的眼神。
他开始观察沈彻闻的一举一动,开始无法抑制地被他牵动情绪,也喜欢看他被自己影响情绪后气急败坏的模样。
接触越久,他就陷得越深,越发贪婪,希望得到沈彻闻,哪怕是怨恨、敌视,他也只希望沈彻闻这么看着他。
但这一切都是藏在阴沟里,见不得人的。
沈彻闻是天之骄子,是皇帝疼宠、太子纵容的小王爷,是手握丹书铁券的开国功臣之后,无论如何,即便他和二皇子没有婚约,他也永远不会属于自己。
周贺丹知道在来自未来的沈彻闻的讲述中,自己为何会偷偷生下腹中的孩子。因为这是他注定无望爱情里,唯一留存的一枚种子,唯一可以证明他曾如此痴迷地爱过那个人的证据。
无论如何,他都要留下它。用他们二人交融的骨血,一遍遍诉说自己永远见不得光的爱情。
但当二十九岁的沈彻闻询问自己会不会生下这个孩子的时候,他故意给了截然相反的答案。
他想,在这个口口声声说爱自己的沈彻闻面前,自己是不是可以更体面一些,可以把无法宣之于口的执念暂时抛下,可以装得毫不在意,可以体会到撒娇是一种什么样的感受呢?
但不管怎样,这个孩子,他是要生下来的。
因为即便到了现在,他仍旧怕这一切都是自己的一场黄粱梦,梦醒以后,从来就没有过二十九岁的沈彻闻,他还是从来没有得到过他。
沈彻闻见到周贺丹沉默了这样久,忽然心底慌了起来,赶快说道:“我就是逗你玩玩,你不想说,可以不用说。所有的事情我都知道,你爱我,我知道的。”
周贺丹再压抑不住,看着沈彻闻,眼泪滚落下来。
“我承认,我是喜欢你,很久以前就喜欢你。我就是在装模作样,装得根本不在意你,因为我害怕……”害怕受到伤害,所以只能在不经意露出软肋的时候装作毫不在意,企图靠这样骗过猎食者。
沈彻闻感到心痛,他把周贺丹拥入怀里,让他靠在自己肩膀上,用胸膛分担着他的眼泪。
“没什么好怕的。”沈彻闻说,“未来有我在。无论你是什么样子,无论你犯什么错,我都会在,永远不会抛下你,永远站在你身边。”
“如果我伤害了你呢?如果我亲手把你推进了万劫不复的深渊呢?”
沈彻闻闭上眼,深吸了口气,闻着周贺丹发间熟悉的气味,满不在乎地说道:“那你记得伸出手,再拉我一把,把我从深渊里拉上来。”
我或许会尽全力让你迷途知返,也或许会就此沉沦成为你的共犯,这些我都无法笃定,唯一可以肯定的是,我永远不会松开你伸出的手。
两人的谈话没有维持太久,就被院子里来送补品的燕台意的打断。
燕台意不仅带着人送了周贺丹许多补品,还带了个太医过来,为周贺丹诊脉。沈彻闻无奈地站到一旁,继续扮演毫无存在感的配饰。
周贺丹过意不去地朝燕台意说道:“倒也不用为了我做这么多。”
“都是殿下吩咐的。”燕台意说,“不过你也真是的,这么大的事,为什么不跟我们说?如果殿下早知道,肯定不会让你受半点儿委屈。”
“是我自己打算留下这个孩子,怎么能再劳烦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