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北行与新痕
和平桥派出所的警用面包车,在早高峰的车流中穿行,朝着城市北区驶去。
车厢里,老杨坐在副驾驶,腰背挺直,目光平静地注视着前方。开车的周泽略显兴奋,又有些紧张,时不时从后视镜里看一眼后座。
默蹲在后座专门清理出来的空位上,脖子上戴着“WP001”的项圈,身上套了一件轻便的、带有反光条的黑色背心,这是老杨特意准备的。背心不重,但穿上后,一种奇异的“工作状态”感油然而生。
车窗外的景色飞快倒退。离开了熟悉的、带着老城区烟火气的街道,建筑逐渐变得更高、更新,绿化也更规整,但人也似乎更疏离。空气里的味道也不同了,少了那种混杂的、接地气的市井气息,多了些汽车尾气、装修材料和清洁剂的味道。
这就是北区。更现代化,也更……冷漠。
“黑子,放轻松,就当是一次加强训练。”周泽试图安抚,不知是安抚狗,还是安抚自己。“北区分局的同事会配合我们,现场都保护着呢。你就按老杨教的,仔细闻,有发现就示意,别紧张。”
默低呜一声,算是回应。他并不紧张,更多的是警惕和好奇。他的鼻子微微翕动,捕捉着车窗外流动的、陌生的气味信息流。每一片区域都有自己独特的气味“指纹”,他在快速学习和记忆。
大约半小时后,车子驶入一个看起来有些年头、但管理尚可的居民小区。几辆警车停在其中一栋楼前,拉着警戒线,不少居民在远处围观、议论。
一个穿着北区分局制服、四十岁左右、脸色严肃的警察迎了上来。他先和老杨、周泽握手,目光随即落在从车上下来的默身上,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和……一丝怀疑。
“老杨,周警官,辛苦跑一趟。这就是……那条狗?”他的语气还算客气,但那种“真能行吗”的意味很明显。
“刘队,这是黑子,我们所的特别辅助犬。在几起案子里表现很出色。”老杨不卑不亢地介绍,拍了拍默的背,“黑子,这位是北区分局的刘队长。”
默安静地坐着,目光平静地看着刘队,既没有讨好摇尾,也没有畏惧退缩。
刘队上下打量了默几眼,尤其在看到他走路时左后腿那一点几乎难以察觉的不自然时,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腿有伤?”
“旧伤,恢复期,不影响嗅觉工作。”老杨解释。
“……行吧,来都来了。现场在六楼,老房子没电梯,得爬上去。”刘队转身带路,一边走一边简单介绍情况,“这是第三起,手法类似,都是针对独自居住、身体不便的老人。趁白天老人下楼晒太阳或者买菜的空隙,技术开锁入室,只拿现金、金银细软,不破坏其他东西,现场几乎没留下有效痕迹。事主回来才发现被盗,时间过去至少几小时,气味可能很淡了。”
他们走进单元门,楼道里光线昏暗,弥漫着一股陈年的油烟和潮湿气味。爬楼梯对默恢复中的左后腿是个小考验,但他调整节奏,稳稳跟上。
六楼,东户。门开着,技术队的民警正在做最后的收尾工作。看到老杨他们带着一条狗上来,都投来好奇的目光。
“现场我们基本勘查完了,你们可以进去,但尽量别碰东西,尤其注意地上的粉显痕迹。”刘队示意。
老杨点点头,给默套上牵引绳,牵着他走进屋内。
这是一套两居室的老房子,家具简单陈旧,但收拾得还算整洁。空气中残留着老人常用的药油味、淡淡的饭菜味,还有一种……被惊扰后的不安和悲伤的气息,来自那位坐在客厅椅子上、神情恍惚的老太太。
但默需要关注的不是这些。他需要从这些复杂的、属于主人的生活气息中,剥离出不属于这里的、陌生的、带着“入侵者”标记的气味。
他站在门口,没有立刻深入。而是先抬起头,深深吸了几口气,让鼻腔充分感受整个空间的气味构成。然后,他低下头,鼻子贴近地面,从门口开始,沿着墙根,极其缓慢、仔细地移动。
客厅,卧室,厨房,卫生间……每一个角落,每一处可能被触碰过的地方——门把手、抽屉边缘、衣柜门、床头柜……
老杨跟在他身后,默许他的节奏,不催促,只是用目光扫视着周围,同时也警惕地防止默不小心破坏现场。
周泽和刘队站在门口,屏息看着。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客厅、主卧、厨房……默没有表现出特别的反应。那些地方残留的陌生气味很杂乱,有之前来勘查的技术员的,有邻居好奇张望留下的,但似乎都没有“那个人”的强烈特征。
最后,他来到了次卧。这里似乎被用作储物间,堆着些旧纸箱和杂物,灰尘味更重。
默的鼻子在门口停顿了一下,耳朵微微转动。然后,他走了进去,目标明确地走向角落一个半开的旧衣柜。
衣柜里堆着些旧被褥和衣服。默在衣柜前停下,鼻子仔细嗅探着柜门把手,然后是柜子内侧边缘,最后,他的注意力落在了柜子底部,一个被旧被褥半遮住的、不起眼的藤编小箱子上。
他伸出前爪,很轻地拨开遮挡的布料,露出箱盖上一个小小的铜锁——锁完好,没有被撬的痕迹。
但他没有离开,反而将鼻子凑得更近,在铜锁的锁孔周围,以及箱子侧面靠近地面的缝隙处,反复、仔细地嗅闻。
老杨的眼神锐利起来。他蹲下身,用手电照着默专注嗅探的位置。光线映照下,可以看到箱子和地面缝隙处,有一些极其细微的、比灰尘颜色略深的痕迹,不仔细看根本不会注意。
“这里。”老杨沉声道。
刘队和周泽立刻凑了过来。刘队戴上手套,小心地拿起那个藤箱。箱子不重。他轻轻摇了摇,里面似乎有轻微的东西滚动声。
“箱子是锁着的,失主老太太说钥匙早就丢了,里面是她老伴的一些旧物,不值钱,所以没在意。”刘队皱眉,“难道……”
他示意技术员过来,用专业工具小心地打开了那个小铜锁——不是撬,是技术开启。
箱盖掀开,里面果然是一些旧照片、几枚褪色的纪念章、一支老钢笔。但在箱子最底层,压着一张对折起来的、有些泛黄的硬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