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时,默做出了一个让老杨和周泽都有些意外的举动。他没有继续威慑博美,反而慢慢走上前,在距离它两三米远的地方停下,然后缓缓趴下,将身体放低,收起所有可能被视为威胁的姿态。他再次传递意念,这次是温和的、安抚的:“你的孩子,很弱小。这里,不安全。我们可以帮忙。”
博美犬警惕地看着他,又看看老杨和周泽,再回头看看自己瑟瑟发抖的幼崽,眼中充满了无助和挣扎。它只是一只被遗弃的宠物犬,没有野外生存的能力,保护幼崽已经让它筋疲力尽。
默保持着这个姿态,一动不动,只是用平静的眼神看着它。时间仿佛静止了几秒。
终于,博美犬喉咙里的呜咽声低了下去,它慢慢退后两步,但依旧挡在幼崽前面,只是不再龇牙。
默看向老杨,轻轻叫了一声,又用鼻子示意了一下那几只幼崽和虚弱的狗妈妈。
老杨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他看向周泽。
周泽挠挠头:“老杨,这……所里后院已经有一窝猫了,再来一窝狗,李所那边……”
“幼崽活不了几天,狗妈妈也撑不住。”老杨打断他,语气平淡却不容置疑,“先带回所里,找林医生看看。能不能活,看它们造化。活下来再找领养或者送收容站。”
他蹲下身,没有直接去碰幼崽,而是对博美犬说:“跟我们走,给你和孩子们一个暂时安全的地方,有吃的。”
博美犬似乎听懂了“安全”和“吃的”,又或者是默持续的安抚意念起了作用,它最后看了一眼幼崽,又看看老杨和默,终于,极轻微地、带着无限疲惫地,点了点头(狗类的点头动作),让开了位置。
周泽小心翼翼地用外套垫着手,将三只冰冷发抖的幼崽捧起来。博美犬紧紧跟在他脚边,寸步不离。老杨和默走在后面。
一行人带着意外“收获”回到派出所,引起了小小的围观。林医生被请来,检查了狗妈妈和幼崽,给狗妈妈打了点营养针,处理了身上的跳蚤和伤口,幼崽则放在辅了软垫的纸箱里,靠近暖气片。
“狗妈妈严重营养不良,奶水不足。幼崽有两只很虚弱,能不能活过今晚难说。我留点羊奶粉和针管,试试人工喂一点。”林医生交代完,匆匆走了,她还有其他出诊。
后院仓库一角,临时用旧木板隔出了一个小空间,铺上干净的旧衣服,作为博美一家临时的“产房”。阿黄好奇地想凑过去看,被灰影一爪子拍在脑门上,警告它别添乱。灰影自己则蹲在隔板顶上,冷冷地俯瞰着新来的“住户”,眼神里倒是没有多少敌意,更多的是审视。
默将周泽给自己晚餐里的水煮鸡胸肉分了一大半,推到博美犬面前。博美犬饿坏了,狼吞虎咽,吃了几口,又赶紧回到纸箱边,舔舐幼崽。
看着这虚弱但拼尽全力守护孩子的母亲,默心里有些触动。在这个残酷的世界里,生存不易,每一个努力活下去的生命都值得尊重,也都有可能成为未来网络中的一个节点。
他试着与博美犬建立更清晰的沟通。它的思维比老鼠清晰,比野猫简单,充满了对幼崽的忧虑和对食物的渴望,还有深深的、对被遗弃的恐惧。
“这里,暂时安全。有吃的,有水。你的孩子,我们会帮忙。”默传递着信息,并尝试询问,“你从哪里来?之前和谁在一起?见过其他……特别的狗,或者人吗?”
博美犬断断续续地传递来一些碎片:它原来有主人,住在一个“有很多高楼、很吵”的地方(可能是某个新建小区)。后来主人搬家,把它和快出生的孩子扔在了路边。它流浪了几天,躲躲藏藏,最后在公园生下孩子。它见过“很大的、很凶的狗”在晚上聚集,也见过“鬼鬼祟祟、味道难闻的人”在河边搬东西,但它都躲得远远的。
信息有限,但证实了河边区域夜间确实有异常活动,而且涉及“很大的、很凶的狗”——很可能就是“獠牙”团伙的护卫犬。
“以后,如果你看到或闻到特别的事情,可以告诉我。作为交换,你和你的孩子在这里期间,会有食物和安全。”默提出交易。
博美犬看着纸箱里微弱蠕动的幼崽,又看看默,传递来感激和应允的意念。
一个微弱的新节点,就这样加入了默刚刚开始编织的情报网络。它很弱小,视野有限,但遍布城市各个角落的流浪宠物、被遗弃的动物,何尝不是一个庞大的、未被开发的“情报源”?它们熟悉人类的居住环境,能进入许多野生动物难以到达的角落,对气味和异常动静同样敏感。
也许,可以从帮助和收留这些最弱小的生命开始,逐渐搭建起一个更庞大、更深入城市毛细血管的信息网络?
夜深了。
派出所后院,仓库里传来阿黄细细的鼾声,灰影在柜顶假寐,新来的博美妈妈疲惫但警惕地守着它的纸箱。墙角老鼠洞安静着,鸽子在屋檐下沉睡。
默趴在稻草垫上,没有睡意。他听着城市夜的声音,感受着身体里逐渐恢复和增长的力量,思考着未来的路。
“獠牙”在暗处磨砺。“短毛”在北边蛰伏。疤脸在躁动。而人类社会的罪案从未停歇。
他只是一条狗,一条想要活下去、也想让身边这些微弱生命活下去的狗。
但谁说,狗的爪牙,不能撕开一片阴霾,为这冰冷的城市,守出一小片有温度的安宁?
月光透过气窗,落在他脖颈闪亮的铭牌上。
WP001。
这不仅仅是一个编号。
这是一个开始。
蛛网已悄然张开,爪锋正缓缓磨砺。
属于流浪狗“默”的都市传说,正在每一个看似平凡的日夜中,默默写下新的篇章。而真正的风浪,或许才刚刚开始酝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