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冲在脸上时,她又一次望见水面中那个自己。
那个几分钟前还被全班排挤、试卷被踩、坐在洗手池前洗手的自己,现在却像是……忽然被光打到了身上。
她不知道田径是否会成为自己的未来,但她知道一点:
也许,任何选择都不会比此刻更差了。
她忽然想起前几周放学路上,有人把她堵在巷子口,她踩着一双旧运动鞋夺路而逃,手指抓着书包带,心跳撞击在耳膜里的声音震耳欲聋。她那时真没想到,这些不值一提的本能,居然能成为某种天赋的证据。
——她的确是靠“逃跑”跑进了另一个世界的。
她深吸一口气,水珠滑落下巴,她没去擦,背对着镜子走回教室,鞋底的胶与走廊的水渍发出“吱呀吱呀”的黏腻声响。
叶语莺被特许回到教室休整,以应对下午的长跑比赛。
刚一坐下,正准备拿出水杯去接水,课桌上多了一张便利贴。
字迹干净工整,却带着点迫切感。
【你以为赢个破比赛你能得意多久?】
她一眼认不出是谁的字迹,肯定不可能是葛洁亲自写的,她最擅长的事情就是驱使人,说不定写字的人也是在逼迫之下写的。
她打量着这张字条,似乎能想到对方如此轻易就气急败坏了。
看了一阵,她把便利贴轻轻地撕成两半,夹进数学课本。动作不带愤怒,甚至近乎温柔。
她似乎从这场斗争中找到了什么乐趣,那就是自己爬得越高,对方越愤怒嫉妒,她倒是乐见其成。
最好,气的吃不下饭睡不着觉,气坏了才好,到时候大家都解放了。
原本想休息的念头打消了,反而翻开课本,把昨天整理的数学题重新检查一遍,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指尖划过笔记边缘时,她心里甚至有一点诡异的满足感。
下午的长跑项目按时进行,女子八百米。
这是她早早被排上的项目,没有突发变故,也没有替补压力。
从热身区走出来时,她目光平静,不再像之前那样下意识地看观众席那群人如何看她的。
杨老师站在赛道边上,眼神从她身上扫过,点了点头:“别急着冲,前两百当热身跑,记住你的节奏。”
“明白。”她点头,声音不大,但每个字都稳。
发令枪响。
她没有抢跑,也没有落后,她知道每次在长跑训练中,她一开始在意自己的成绩,就会心跳加速,额外消耗体力,反而发挥不好。
头两圈,她一直维持在第二的位置。她没急着提速,脚步沉稳,呼吸如绵长的丝线,既不乱也不慌,跟着前面那个女生像影子一样滑行。
最后一圈铃声响起,前面女生回头看了一眼,却发现叶语莺的眼神冷静到近乎冷漠,像一面没有波纹的水面。
但是叶语莺眼中的倒影不是那些具体的人,而是跑道与终点。
在倒数一百五十米时,她开始加速。那一刻她的身姿像被什么无形的力量托起,小腿蹬地时带出利落的节奏感,每一下落地都精准而坚定,带动全身爆发出惯性冲击。
她超了。
甚至没在意自己是不是第一,只知道身体在燃烧,她要一鼓作气冲线。
她发现如果将赛跑本身当做远离垃圾人的途径,她愿意不要命地跑,身体上的劳累和痛苦总比成天担惊受怕强。
前方是终点线,身后是所有猜疑、轻视、暗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