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来的,你去骂他几句,证明自己不是胆小鬼,我们才会把你当自己人哦。”
喧嚣声响成一片,一句句满怀恶意的话语混杂在一起,却又历历可闻。
那时的常胥尚且理解不了敌意、孤立等太过复杂的情绪机制,无法威胁到他生命的事在他看来没有搭理的必要。
因此他只是沉默着,找个没有人的角落安静地摆弄魔方之类的小玩意儿,或是和身遭挤挤挨挨的鬼怪交谈。
不想孩子们逐渐变本加厉,将他当做必刷的关底boss,抢夺他的食物,纠集群体想要殴打他……
直到后来,他杀死了一个人。
常胥低下头,看到自己干瘦的双手,站起身来,额头只到安在低处的门把手。
他意识到,此时的自己还是孩童。
手中出现了一个发黄发灰的馒头,很硬很干,他却下意识将它送到嘴边啃咬起来。
无数黑影从门缝间溢出,向他伸出拉成长条的手臂,他本能地想起了前因后果:
他们想抢走馒头,而他很饿,不能把馒头交给他们。
于是他开始奔跑,跑动间掀起猎猎的风,两侧轻飘如雾的建筑被吹开了,炽白的阳光如大雨般照了下来。
身后的黑暗却穷追不舍,有好几次都要抓住他的衣角,他只能永不停歇地奔跑,阳光却始终悬吊在前方几步开外,无法触碰。
一道沉重的石门在眼前横亘,繁复的眼睛花纹在门上生长,挡住前后左右的所有的去路。
常胥堪堪在门前停步,回头看去,黑影追了上来。
他们放肆地狂笑着,像参加饕餮盛宴的宾客;黑色的触须如毒蛇般缠住逃亡者的手臂,将他向黑暗的浪潮拖拽。
“不能跑……”“杀了他们……”“活下去……”
纷乱的絮语在耳边层叠翻涌,真正的鬼怪七嘴八舌地为他支招,常胥像磐石般在原地站定,抡起拳头砸向最近的黑影。
黑色的血甩开纤长的飘带,浇在他苍白的脸上将他染成一色的漆黑,所有黑影都凄厉而惊恐地叫了起来。
“杀人了!”“傻大个杀人了!”
常胥充耳不闻,像被下达了某种命令的机器般一下下地抡拳,溅起一下高过一下的惨叫和血。
他忽然想起来自己已经二十五岁了,不再是当初那个任人宰割的五岁小孩。
他被诡异调查局带走了,从此衣食无忧,不再需要和其他孤儿抢那少得可怜的食物和资源。
调查局的人对他很好,他和诡异相生相克的能力有了用武之地,不会被排挤和孤立……
黑影们退去了,阳光刺破阴霾当头浇下,常胥的影子越来越长,身高到达了天花板,手臂恢复了健壮。
他转过身,石门依旧竖立在那儿,比之前看上去的更高大,更沉重。
他记得自己还在孤儿院的时候,每次被其他孩子追逐,都会跑到这扇石门前。
门后好像是什么了不得的东西,所有人都不敢接近,只有他敢。
五岁的他曾经试着推动石门,没能推开;院长赶来后警告他,不许进入石门后的房间。
他不是一个好奇心旺盛的人,自初次尝试后便再也没有试图推开石门,哪怕长到了十五岁,力量增长到恐怖的程度,也不等再次尝试便离开了。
此时此刻,天地间一切都消失了,只有他和石门相对而立。
他没来由地知道,自己只需要轻轻一推就能将石门打开。
他没来由地想,石门后究竟是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