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某日开始,朝昭不再发疯,而是陡然安静了下来。
医生说,朝昭无意识地希望时间回到刚遇到云扶雨的时候。
他重新留长头发,停止暴力倾向,恢复情绪平和,都是希望扮演一切没开始时,能挽回事态的自己。
医生说,这是病人的一种自我保护机制,未必完全是坏事。
可是再之后,平静下来的朝昭砸窗逃跑了。
他失踪了一段时间。
朝晖找到他时,朝昭在源古塔。
在寒冷的暮色中,朝昭穿着黑色的大衣,坐在孤儿院门口那个冰冷的石质长椅上,指间夹着一根烟。
附近的地上早已落了一地烟头。
他察觉到了朝晖前来,却毫无反应,整个人融入了暮色四合的黑暗中,只有烟尾火光明灭。
朝昭神情游离而冷漠,机械的重复着点烟,吸烟,在掌心中按灭烟头的动作。
朝晖走过去,在长椅的另一端坐下。
深呼吸时,寒凉湿润的雪气直透肺里,苦涩的烟草味浓郁得散不开。
眼前的孤儿院早已人去楼空,院子里一片荒芜,卡通的彩绘壁画褪色,寥寥的秋千已经腐朽得不能再承担任何重量,老旧的滑梯积了厚厚的一层泥和雪,有枯败的杂草生长在其中。
这里不是云扶雨长大的地方。
根据谢怀晏所说,云扶雨并非在孤儿院长大,而是一直待在已经彻底毁掉的实验基地。
谢怀晏说,云扶雨人生的前十几年,没有从实验基地出去过一步,只在磷粉的幻境里见过外面的世界。
谢怀晏说,云扶雨小时候想去实验基地的草地上玩都会被拦着,为数不多的乐趣就是谢怀晏偷偷从外面带进来的糖。
谢怀晏身处七塔议会的软禁中,说这些事的时候,一边笑,一边流泪。
七塔盟誓没有判谢家违背盟约,所以教廷不允许清理谢家,七塔议会也不允许谢家倒台。
谢怀晏试图用这种方式激怒阿德里安或朝晖朝昭,让他们利索点杀掉自己。
这样谢怀晏就能早点去见云扶雨。
朝晖突然也想抽烟。
他拿出一支烟,咬在齿间,烟雾袅袅。
实验基地是什么样的?
云扶雨的过去,又是什么样的?
在谢怀晏的只言片语中,朝晖已经喘不过气,仿佛自己也被困在了十几年前的实验基地里。
朝昭抽完了一盒烟,仰头靠在长椅上,呼吸中连白雾都没有,像个冷冰冰的死人。
他卷起衣袖,精神力在脸上、胸前、手臂,再次复刻出灼烧的血肉模糊伤痕,一下一下,通过这种方式来铭记云扶雨,如同赎罪。
积雪让黑沉沉的夜色更冷。
在寒风里,朝昭说:“我想死。”
朝晖没说话。
朝昭一边雕刻伤痕,一边说:“人死了灵魂会回归世界树,他是圣子,我死了,就能见到他。”
朝昭说想死,就是真的认真考虑这件事。
他已经等不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