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文修看着他,眼神复杂。这个儿子,他从小看到大。老实,憨厚,学手艺快,可性子直,不会拐弯。现在,不一样了。眼里有火了,是杀过人、见过血的火。
“你想好了?”
“想好了。”泽喜说,“咱们不能在山洞里等死。等粮食吃完,就真死了。现在出去,还能挣条活路。”
“可这太险……”
“爹,”泽喜打断他,“打仗哪一天不险?咱们王家的根在店子上,根让人刨了,咱们就得把根抢回来。用命抢。”
王文修不说话了。他闭上眼,挥挥手:“去吧。小心点。”
“哎。”
泽喜站起来,走到洞口。陈小狗跟过来。
“四哥,我跟你去。”
“我也去。”李铁柱也凑过来。这个四十多岁的铁匠,手里提着把铁锤。
泽喜看着他们。三十几个人,有老有少,有强有弱。可眼神都一样——是恨,是不甘,是拼命的劲儿。
“好。”他说,“但咱们得约法三章。”
“你说。”
“第一,保命要紧。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跑。第二,不伤老百姓。第三,听指挥,别逞能。”
“行!”
“现在,挑人。”泽喜说,“年轻力壮的,跟我去。年纪大的,身子弱的,留在洞里,保护乡亲。”
挑了十五个人。都是二十到四十的青壮年,手里有枪的七个,没枪的拿着砍刀、铁锹、锄头。
“今天晚上,”泽喜说,“咱们去店子上,把粮食抢回来。”
天黑透了,十五个人摸下山。
泽喜打头,陈小狗殿后。一路无话,只有脚步声,沙沙的,像蛇爬。
快到村子时,泽喜让大家停下。他爬到一棵老槐树上,往村里看。
日本人点着篝火,围着火堆坐着,喝酒,吃肉。祠堂门口有岗哨,两个日本兵,抱着枪,打瞌睡。
“看见没,”泽喜下来,低声说,“岗哨在打瞌睡。咱们从西头摸进去,粮仓在祠堂后头。记住,别开枪,用刀。”
“用刀?”一个年轻人声音发颤,“我……我没杀过人。”
“我杀过。”泽喜说,“跟着我。”
十五个人,像十五只夜猫子,贴着墙根,摸进村。村里静得吓人,狗不叫,鸡不鸣——都被日本人吃光了。只有篝火噼啪的声音,日本人的鼾声。
摸到祠堂后头,粮仓就在眼前。木头门,上着锁。泽喜示意李铁柱。李铁柱是铁匠,会开锁。他掏出根铁丝,捅了几下,锁开了。
推开门,里面堆着麻袋。泽喜摸了摸,是粮食,是店子上乡亲的粮食。
“搬。”他低声说。
十五个人,一人扛一袋,往外走。刚出粮仓,听见脚步声。是巡逻的日本兵,两个人,哼着小调,往这边来。
泽喜心里一紧。他示意大家躲到阴影里。可晚了,日本兵看见他们了。
“谁?”日本兵端起枪。
泽喜没犹豫,冲出去,手里的砍刀一挥。一个日本兵脖子中刀,哼都没哼,倒了。另一个日本兵要开枪,陈小狗从后面扑上去,捂住嘴,刀捅进后心。
两个日本兵,死了。
可枪声还是响了——倒下的日本兵手指扣了扳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