穹顶三十六枚火晶重新被点燃,雷火锁星,照得室内银霜浮动。
阎苍推门而入,火袍下摆仍带药香,左眼角那粒火毒结的血痂尚未剥落,像一粒朱砂痣被烤得焦卷。
他一眼便看见陆仁——
铜面具早已摘下,面色苍白得近乎透明,眉心两道月纹一道灰、一道蓝,像两弯刀口,一刀已结痂,一刀仍在渗光。
“陆师弟!”
阎苍声如洪钟,却刻意压低,怕震碎眼前这尊“冰瓷”,“为兄来迟一日,叫你久等。伤势已无大碍,再养半月,便可全力出手。”
话至末尾,他抱拳深躬,火袍铺地,像一面甘愿降下的日旗。
陆仁侧身避了半礼,声音沙哑却温和:“阎师兄言重。斗法已毕,陆某不过举手之劳。”
一句“举手”,让阎苍想起斗法台上那道“月影一刀”,喉头滚动,竟一时接不上话,只把挽留的热意全堆在眼底:“师弟,乌阙宗大长老之位,仍为你虚悬。今日我便昭告陵国七宗——凡我赤金火袍所到之处,皆奉你如宗主!藏经阁、金乌池、火髓井,任你取用,再给你单开一峰,曰‘月影峰’,可好?”
每说一句,他便近一步,最后一步踏在寒玉地面上,“咚”的一声,像把心跳也拍在陆仁脚背。
陆仁却退后半步,玄袍下摆掠过霜面,发出极轻的“嚓”,像替这段盛情,划出一道无声的沟。
“阎师兄美意,陆某心领。只是私事缠身,今日便欲启程,再留,恐误天机。”
他语气愈轻,拒意愈决,“况且,贵宗已安,我心亦安。”
阎苍眼底火光颤了颤,终究化作一声长叹,
像烈焰被雪线掐灭,只剩白雾:“罢了,人各有道。乌阙宗山门,永为你开。”
话落,他解下腰间一只“火髓丝”织就的锦囊,袋口未开,已透出赤金光芒,照得寒玉地面浮起一层暖雾。
“这里——上品灵石三千,中品一万,火髓晶三十枚,另有一艘‘金乌飞舟’,日行五千里,乘风御火,再赠‘乌阙令’一枚,陵国境内,凡我宗产业,皆可调用。”
他双手奉上,指背青筋暴起,像把整整一宗气运,都塞进这只小小锦囊。
陆仁双手接过,指尖仍避开了与对方相触,
月魄在掌心悄悄一卷,已将重量测得分明——
他深躬一礼,声音低哑:“阎师兄,今日一别,后会有期。”
山门外,晨雾未散,金乌飞舟泊在崖畔,
舟身百丈,赤金羽帆半卷,像一头才醒的日兽,懒懒张口。
陆仁却弃舟不用,只将锦囊收入袖中,足尖一点,幽蓝月影贴地滑下崖底,转瞬便消失在雾缝,像一条不肯被豢养的蛇,重返荒原。
……
乌阙宗山门外的晨雾尚未散尽,陆仁已踏上南下之途。
他弃了金乌飞舟,也未御空而行,只以月影遁贴地疾掠未留残影,像一条幽绿的线,无声地穿过陵国北部的山岭与荒原。骨环内侧,鲸齿轻叩,节奏比往日更急——深洋骨片与冷玉核,如今只缺这两味,便能让《同魂诀》第一重“困兽”真正落子。任何一条线索,他都不允许自己错过。
白日,他隐于商队驼铃之间,扮作收购兽皮的行商;夜里,便放玄觉如蛛网,沿驿镇、坊市、宗门废墟一路搜检。凡有修士聚集处,哪怕只是半混沌的散修茶棚,他也会进去坐上一盏茶,听他们谈灵脉、谈兽潮、谈哪处遗府又喷出异光。深洋骨片和冷玉核三个字,却像被风沙磨碎的蜃影,始终无人提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