潼关的晨雾还未散尽,赵勇趴在鹰嘴崖的草丛里,手指已经冻得发僵。他盯着关外的黄土塬,那里的野草在风中起伏,像一片涌动的绿浪。就在半个时辰前,最西侧的斥候传回消息:安守忠的先锋已经过了函谷关,正沿着官道向潼关逼近。
“来了。”
身边的老王突然低声说,粗糙的手指指向塬顶。
赵勇立刻举起望远镜,镜头里的景象让他瞳孔骤缩。黄土塬的尽头,一线烟尘正滚滚而来,起初像被风吹散的薄雾,很快就凝聚成厚重的灰黄色云团,将初升的朝阳都遮得黯淡。马蹄声隔着三里地传来,沉闷得像远处的雷声,震得崖顶的碎石簌簌滚落。
“骑兵!至少五千!”
赵勇的声音压得极低,指尖在羊皮地图上划出一道弧线,“他们走的是官道南侧的开阔地,想借着地势展开阵型。”
老王的喉结动了动:“看旗号,是安守忠的‘曳落河’精锐。”
他曾在安禄山麾下当过兵,对这支由胡人组成的骑兵营印象深刻,“这些人都是不要命的主,当年打长安,就是他们第一个冲进城的。”
雾气渐渐散去,敌军的阵型越来越清晰。最前排的骑兵穿着玄色铁甲,头盔上的狼头护耳在阳光下闪着冷光,手里的长矛斜指天空,矛尖的寒芒连成一片,像突然长出的荆棘丛。他们的战马比普通的河曲马高大,鼻孔里喷出的白气在晨风中凝成转瞬即逝的雾团。
“将军有令,没他的命令,谁也不许开火。”
赵勇放下望远镜,看见李晟的传令兵正沿着堡垒间的通道飞奔,甲胄碰撞的脆响在山谷间回荡,“让各堡垒的炮手把引信都收起来,炮口对准敌军的后队
——
那里是他们的辎重营。”
老王舔了舔干裂的嘴唇:“这是要放他们到城下?”
“大人说,要让他们尝够甜头,才知道厉害。”
赵勇望着敌军前锋已经越过第一道警戒线,心里像压了块石头,“但我总觉得不对劲,安守忠是老狐狸,不该这么轻易就钻进咱们的口袋。”
话音未落,西侧的河谷突然传来呐喊声。赵勇转头,只见数百名叛军步兵正沿着河谷迂回,手里的盾牌在阳光下泛着铜光。“妈的,想偷袭侧翼!”
他抓起身边的信号箭,就要往弓上搭。
“等等!”
老王按住他的手,“你看他们的脚步,虚浮得很,不像是精锐。”
赵勇再次举起望远镜,果然发现那些步兵的铠甲歪歪扭扭,有的人甚至还穿着百姓的粗布衣,手里的兵器也是锈迹斑斑的长矛。“是诱饵。”
他瞬间明白,“安守忠想让咱们分兵,好趁机冲击正面防线。”
此时的潼关主城楼,易林正站在箭垛后,看着沙盘上不断移动的棋子。代表敌军骑兵的黑色陶俑已经推进到距潼关五里的位置,而代表侧翼袭扰的白色陶俑,则像毒蛇般缠向西侧堡垒。
“易大人,要不要让西侧的火枪营出击?”
秦锋的手按在腰间的佩刀上,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再不出手,他们就要摸到堡垒底下了。”
易林摇摇头,拿起代表佛郎机炮的青铜小炮,放在沙盘中央的高地上:“这些步兵是来试探的,杀了他们,反而会让安守忠摸清咱们的底牌。”
他看向关外,敌军的主力骑兵已经开始列阵,甲胄的反光在黄土塬上铺开,像一片流动的湖泊,“传令下去,所有火炮营后撤五十步,火枪营保持静默,让他们以为咱们怕了。”
秦锋的眉头拧成疙瘩:“可弟兄们都憋着劲呢,这时候示弱,怕是会影响士气。”
“憋着好。”
易林的目光落在最前排的黑色陶俑上,“憋得越狠,等会儿打出去的力道就越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