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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慧红以前也知父母不和,不过母亲便是油纸封住了嘴一般,从来不会在她面前说半句爹爹的不是。
她虽然恨嫁,埋怨过爹爹,可是就像爹爹所说,她的八字太硬,几次议亲,对方不是酒醉落水而死,就是突然悔婚不愿入赘。
若是再招女婿,也是害人。
几次之后,她也心灰意冷,唯有埋怨自己的时运不好,再加上母亲突然开始生病,她便歇了嫁人的心思,只想着好好侍奉母亲。
可是如今,母亲终于张嘴说出了家中的隐情。
平日看上去待她还好的父亲,原来竟是对她母女包藏这般祸心……
一时间,她实在难以接受,只能流着眼泪道:“母亲,您是病糊涂了吗?怎么突然冒出这么荒唐的话来?”
杨氏伸手拉住了女儿,悲声道:“我心里一直都知道,也不敢对你说半句,我们身边都是你爹爹的人,他又是那般的虎狼心肠,若是知道我洞悉了他的盘算,只怕立刻就要对我们母女动手。如今我已经时日不多,总要为你打算,幸好遇到了成知县,唯有恳请知县大人和钱姑娘替我想想法子,送红儿远远地离开贡县。我自己还有些私产,可以变卖作钱,一部分给红儿以后过活,另一半当作酬谢,赠与大人……”
可怜天下为母之心,杨氏虽然知道自己遭人暗算,可是满心想的并不是如何伸冤报仇,而是一心要为自己的女儿寻找出路。
杨慧红听得心里酸楚极了,抱住母亲瘦削的腰肢,埋在她的怀里呜咽痛哭。
知晚最看不得母女生死别离的场景,忍不住也眼圈一红,悄然落泪。
不过现在并不是感同身受之时,她吸了吸鼻子,柔声道:“杨夫人,我就不说些宽慰人的话了,您所中之毒的确很深,难以根除,可是我配了汤药,只要您按时服用的话,依然有月余与女儿相处的时光。您要知道,她一个女孩家,若孤身一人流落外地,就算有些钱财也难保一世太平。您若真想为她打算,不如放手一搏,为杨家枉死的亲人争一份天地公道,也给自己的女儿铺就一条锦绣的前程。”
杨氏听到这,不由得苦笑连连:“放手一搏?若是能够,我早就这么做了,可是岳魁他实在是在贡县一手遮天,我们孤儿寡母如何能与他斗?”
知晚微微一笑:“他之所以能飞扬跋扈,一手遮天,凭借的无非是从杨家继承来的盐井和先帝爷赐下的允许开采盐井的特权。可是这一份荣耀并非给他岳魁,是你们杨家的基业。只要他不再是杨家的赘婿,这贡县的盐井,与他何干?”
此话一出,杨夫人和小姐慧红的脸色皆为之一变。
不过杨夫人又是无奈的苦笑。
“钱小姐,您想得太简单了。若是能与他和离,我一早就这么做了,如今杨家族里,硬气的都死的死,走的走,剩下的都是没有骨头的软货。我当初也动过和离的念头,结果就是送回杨家老宅子软禁,等到他姓岳的彻底把控了盐行,再不需要我杨家的招牌时,我便被下了毒等死……不,在岳魁那畜生的眼里,我已经跟死了无异。”
知晚沉着说道:“杨家老爷子不在,你便也没有掌事的长辈,你这把年岁,虽然儿子不在,可也是生育过,有女儿之人,大西律法,你乃招赘,若是与夫婿过得不和睦,赶走赘婿合理合法,谁都干涉不得!也不必亲族做主,甚至都不必争抢孩子家产的归处,只需要他净身出户。现如今我表哥愿意为你撑腰,只是问夫人舍不舍得这一门姻缘?”
杨夫人愤愤往地上吐了一口:“他这等狼心狗肺的男人,连自己的亲生女儿都不怜惜,我对他有什么舍不得的,只是他这尊瘟神,恐怕送都送不出去,我……要如何休了他?”
知晚柔声而坚毅地说道:“请杨夫人放心,只要你下定决定与岳魁一刀两断,我表哥成大人定当竭力为你们母女保驾护航!杨夫人若是想为自己的女儿着想,永绝后患的话,可能要舍得一样重要的东西……”
杨夫人抬头望她,心里一时不明白这个钱小姐究竟要她舍弃哪一样……不过杨夫人知道,这个像菩萨一般的小姑娘,如今是她女儿唯一的希望,将死之人,有什么豁不出去的?
为了女儿,就算上刀山下油锅她也愿意!
再说那岳魁,派人跟紧了吴氏父子,准备要查清那细海盐的出处。可是前去跟踪的人,走了几个来回都没有查出什么蛛丝马迹,只觉得吴氏父子是领着伙计出去游山玩水,外加招兵买马了,在沿江地区又招了不少年轻的后生入伙。
可是压根看不到他们运送海盐的迹象。当这些情况被一五一十地被呈报上来后,岳魁来回踱步,突然脑子里似乎灵光一闪,立刻吩咐人再去探探成府隔壁的小院子。
算起来,那个钱娘子一直嚷嚷着要开的绣坊也支起摊子很久了,怎么一直不见有成品绣样子出来呢?
听说最近常冒烟的烟囱也灭了火,那院子似乎许久没有进人了。
那人辗转打听,甚至夜里架梯子爬墙去看,虽然怕被狗咬没敢下去,可是还是看到了那绣坊院子里的情形——满地的炉灶,像是军营行军造饭一般,而且到处都是跟盐场相仿的器具,还有漏斗铜盘与竹管相接,似乎层层过滤了什么似的。
而那桌面和盆底,依稀可见白花花的盐粒子。
当那人下了梯子,一溜烟爬回来给岳魁送信之后,一旁的二爷岳德维只见自己的父亲两眼发直,越瞪越大,头穴的青筋都爆裂起来了,最后恶狠狠地嘶吼道:“成家的狗杂碎!竟然敢用这种戏码糊弄我!”
岳德维还没闹清楚是什么回事,岳魁便道:“去,去派人去那县衙的库房里查看,看看那堆积在那的海盐都是些个什么!”
岳魁在衙门里有的是耳目,只是以前那些放盐的库房都是被成天复从京城带来的人看守,近身不得。
而现在那库房几乎无人看守,等进去之后,起初打开的几个袋子都是海盐,可再往里划开袋子时,流淌而出的全是白沙子了。
这么一算,号称三十车的海盐,其实不过是五袋子而已。
这次不光是岳魁,岳德维听了也气得浑身发抖。
这次因为盐井降价,造成的损失几乎大半都是他岳家一力承担的。原本他们自认倒霉,只要阻止江浙海盐占领盐市,便也认了。
原来成狗官玩的是“空城计”!坑死了他们岳家!
这真是气炸了岳家父子的心肺。但是定价会刚刚召开,他们又为了井盐降价,主动交出了之前藏匿的大批私盐,数量充足,压根不好炒高价格。
就算他们发现了海盐作假,朝令夕改再改盐价也是不可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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